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木棉烽火

第十一章沉江遺珠

第一幕

>長江濁浪吞沒追兵嘶吼,林硯秋像片枯葉墜入刺骨深淵。

>意識浮沉三日,玉蟬與父親遺留的鋼筆在懷中悄然相融,顯影出惡魔巢穴的地圖。

>當她被漁民拖上破舊舢板,掌心緊攥的已非信物,而是直抵731部隊心臟的利刃。

---

長江水腥冷得如同融化的鐵銹,裹挾著泥沙的濁流蠻橫地灌進口鼻。林硯秋最后的意識,是岸上佐藤弘毅扭曲的咆哮被浪頭狠狠拍碎。身體像塊沉甸甸的朽木,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翻滾,沉向無光的深淵。冰冷刺骨,肺葉火燒火燎,每一次徒勞的掙扎都榨干最后一絲力氣。黑暗,無邊無際地漫上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整整一個輪回。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混沌。林硯秋的眼皮重若千鈞,勉強掀開一條縫隙。模糊的視野里,晃動著昏黃跳動的光暈,像夏夜里捉摸不定的螢火。身下是堅硬的觸感,硌得骨頭生疼,卻奇異地傳來一絲干燥的暖意。鼻尖縈繞著一股濃烈的混合氣息——劣質煙草燃燒后的嗆人余燼,濃重刺鼻的草藥苦澀,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活人的汗味與體息。她沒死。

“咳咳……”喉頭猛地一陣抽搐,辛辣的液體嗆咳出來,帶著濃重的江腥氣和鐵銹般的血腥味。她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

“嘿!醒了醒了!”一個沙啞洪亮的嗓音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炸雷般在耳邊響起,震得林硯秋耳膜嗡嗡作響。一張布滿深刻溝壑的臉龐猛地湊近,幾乎貼到眼前。皮膚黝黑粗糙,如同飽經風霜的樹皮,下巴上凌亂支棱著花白的胡茬。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她,那眼神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探究,卻又奇異地混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屬于老農的質樸關切。“丫頭!命真夠硬!長江龍王都不收你!”

林硯秋的瞳孔驟然收縮,昏迷前的腥風血雨瞬間倒灌回腦海——佐藤猙獰的臉、實驗室里絕望的哀嚎、冰冷的江水……幾乎是本能,她蜷縮的身體猛地繃緊,右手閃電般向腰間摸去!空的!除了貼身濕透、冰冷黏膩的粗布單衣,腰間空空如也!冷汗瞬間浸透剛有了一絲暖意的后背。

“找這個?”老班長,那個滿臉風霜的漢子,粗糙的大手里捏著一塊邊緣被江水磨得圓潤的扁平鵝卵石,掂了掂,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就這?想砸死誰?”他隨手把石頭丟在草鋪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別瞎撲騰了!骨頭沒散架是你祖宗保佑!”他語氣粗魯,卻不容置疑地伸出一只布滿老繭、指節粗大的手,按在她單薄的肩上,力道沉穩如山,輕易壓制了她徒勞的反抗。那手掌的溫度透過濕冷的衣物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粗糙力量。

林硯秋緊繃的神經被這粗糙的溫暖和絕對的壓制力撬開了一絲縫隙。她急促地喘息著,視線艱難地掃過這狹小的空間。低矮、逼仄,空氣渾濁滯重。泥墻被煙熏得漆黑,角落里堆放著磨損得厲害的漁網和一捆捆散發著濃烈氣味的草藥。頭頂唯一的光源,是一盞小小的豆油燈,昏黃的光暈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不定,將人影拉扯得扭曲變形。幾個穿著灰藍色、打著厚厚補丁軍服的年輕面孔圍在旁邊,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關切和好奇。是……自己人?

“我……在哪?”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每一個字都摩擦著灼痛的喉嚨。

“云嶺后溝,咱支隊衛生所的‘貴賓房’。”老班長哼了一聲,從旁邊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碗里舀起一勺溫水,動作談不上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湊到她干裂起皮的唇邊,“灌兩口,潤潤你那破鑼嗓子!閻王殿門口遛了一圈,還能囫圇個兒回來,算你命大!”

溫水帶著一絲令人舒適的暖意滑入喉嚨,稍稍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痛楚。林硯秋貪婪地小口吞咽著,混亂的思緒如同沉船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拼湊、上浮。實驗室……氰化鉀……看守扭曲倒下的面孔……爆炸的巨響和刺眼的火光……佐藤那雙陰鷙如毒蛇、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冰冷的江水……

“三天了,”一個穿著同樣打著補丁、洗得發白的灰色軍裝,面容清秀的年輕女衛生員蹲下身,聲音像山澗清泉,帶著安撫人心的柔和,與老班長的粗糲形成鮮明對比。她手里拿著一塊同樣打著補丁、卻洗得干干凈凈的布巾,小心地擦拭林硯秋額頭上滲出的虛汗。“老班長他們巡邏江灘,發現你卡在爛木樁子中間,就剩一口氣吊著了。”她動作輕柔,指尖帶著一絲涼意,拂過林硯秋滾燙的額頭。“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三天……”林硯秋喃喃重復,心臟猛地一沉!任務!那封用父親遺留的、特制顯影藥水寫在信紙背面的絕密情報!她當時只來得及匆匆掃過一眼,是有關日軍一個極其重要的秘密基地!那份情報,是父親用命換來的!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痛,尤其是左側肋下,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眼前發黑,悶哼一聲又重重跌回堅硬的草鋪上。

“哎喲我的小祖宗!”老班長眼疾手快扶住她,語氣又急又沖,“骨頭斷了幾根不知道啊?老實躺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他布滿老繭的手掌穩穩托著她的肩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的……東西……”林硯秋顧不上疼痛,呼吸急促,眼神慌亂地在狹小的空間里搜尋,像一頭被困的幼獸,“一個……一個布包……很小的……”她記得跳江前,把貼身藏著情報的油紙小包塞進了最里層的暗袋!

“哦,那個啊!”衛生員小楊立刻會意,轉身從旁邊一個同樣簡陋的木箱里拿出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小包。油布被江水浸泡過,顏色深暗,邊角磨損得厲害,但包裹得嚴嚴實實。“給你換衣服的時候發現的,濕透了,但里面的東西看著金貴,沒敢動。”她將小包遞過來。

林硯秋幾乎是搶一般接過,冰涼的油布觸感讓她指尖都在顫抖。她顧不上老班長和小楊疑惑的目光,用盡全身力氣,手指哆嗦著,一層層剝開那濕冷的油布。心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脆弱的胸腔。油布內層,露出了一個更小的、用防水蠟密封的紙包。還好!密封還在!她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幾乎要斷裂。撕開蠟封,里面是一張被水汽洇濕、邊緣微微卷曲的薄紙,上面是父親熟悉的、用特殊藥水寫下的娟秀字跡——日軍“風號作戰”的初步部署區域和聯絡代號。情報還在!父親的心血還在!

然而,就在她指尖觸碰到那張薄紙的瞬間,異變陡生!

一直貼身掛在頸間、用紅繩系著的那枚溫潤的羊脂白玉蟬,以及那支父親犧牲前一刻塞進她手里、筆帽刻著細微藤蔓花紋的舊鋼筆,突然毫無征兆地從她濕透的衣襟里滑落出來,叮當一聲輕響,跌落在她攤開的掌心,正好壓在那張洇濕的情報紙上。

“呃!”林硯秋低低痛呼一聲,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玉蟬觸手溫潤依舊,那支冰冷的舊鋼筆卻驟然變得滾燙!一股奇異的熱流猛地從兩者接觸的地方爆發,順著她的手臂直沖腦海!

“丫頭?咋了?”老班長敏銳地察覺她的異樣,粗黑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林硯秋說不出話。她死死盯著自己的掌心。玉蟬和鋼筆緊貼在一起的地方,竟氤氳出淡淡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暈!那光暈如同活物般流動,迅速滲入下方那張洇濕的情報紙!紙上原本清晰的字跡開始模糊、扭曲、溶解,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從未見過的、極其精細的線條和標注,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潮濕的紙面上飛快地勾勒、顯影、凝固!

不過短短幾息之間,一張全新的、結構復雜的建筑平面圖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圖紙中心位置,一個醒目的紅色圓圈標記旁,用日文清晰地標注著:“**哈爾濱·平房區·特設軍事用地**”。圖紙下方,一行細小的、同樣用特殊藥水顯影出的中文批注,字跡遒勁而熟悉,正是父親的筆跡——“**惡魔巢穴,731總部,毒菌之源**”!

冰冷的寒氣瞬間從林硯秋的腳底竄上頭頂,凍結了她的血液!731!那個只在最隱秘、最恐怖的傳聞中出現的惡魔代號!活體解剖、凍傷實驗、細菌武器……無數慘絕人寰的畫面伴隨著這個冰冷的數字沖擊著她的神經!父親的情報……指向的竟然是這個地方的總部!那個代號“黑太陽”的終極計劃,根源就在這里!

“嘶……”她倒抽一口冷氣,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發出細微的咯咯聲。巨大的震驚和一種直面深淵的恐怖攫住了她,握著圖紙的手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紙張在她指間簌簌作響。

“這……這是啥?”老班長湊近了看,他認不全那些日文標注和復雜的建筑線條,但那圖紙透出的冰冷森嚴和中央醒目的紅圈,讓他本能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危險氣息,像被無形的野獸盯住脊背。“啥地方?畫的啥玩意兒這么瘆人?”

小楊也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奇異顯影的圖紙,又看看林硯秋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

就在這時,外面簡陋的土坯房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個年輕戰士帶著喘息、刻意壓低的匯報聲,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泥墻:“……班長!支隊長急電!重慶那邊……出大事了!戴公館……炸了!天塌了!”

老班長猛地直起身,像一頭被驚動的老熊,臉上粗糲的線條瞬間繃緊:“戴公館?誰干的?姓戴的死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和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報…報告班長!”外面戰士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炸得稀爛!挖出來一具燒焦的尸體,穿著戴老板的睡衣,戴著那塊從不離身的瑞士金表……都說是他!軍統那邊翻了天,全城戒嚴抓人!”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跳!戴公館爆炸?戴笠死了?這消息如同平地驚雷!是誰?這么大的手筆?父親的情報里并未提及與此相關的行動……是組織?還是其他力量?混亂的局勢如同沸騰的油鍋,瞬間潑入一瓢冷水。

老班長啐了一口,粗聲罵了句什么,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震住了。

外面戰士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不過……不過怪得很!清理現場的時候,有眼尖的兄弟在公館后墻根的臭水溝里……撿到了這個!”他頓了頓,似乎在展示什么,“一條……繡著櫻花的真絲手帕!嶄新的!料子金貴得很,不像咱們這邊的貨色!”

櫻花手帕?!林硯秋的瞳孔驟然縮緊!這個標志……太熟悉了!佐藤弘毅!那個陰魂不散的魔鬼!每次他精心策劃的“杰作”現場,總會留下這樣一條帶有獨特櫻花暗紋的手帕,如同惡魔的簽名!他出現在重慶?戴公館的爆炸……是他干的?還是……他也在現場?混亂的線索在腦中瘋狂沖撞,攪成一團亂麻。

“還有更邪門的!”戰士的聲音充滿了不可思議,“爆炸前幾分鐘,公館側門附近一個賣煙卷的老頭,看見一個穿著考究、像大官模樣的人,慌慌張張從后門跑出來,上了一輛沒掛牌照的黑汽車,一溜煙往……往北邊日占區的方向躥了!那老頭說,那人跑的時候,懷里好像……好像掉下來個東西,白晃晃的,一閃就沒了,他也沒看清是啥!”

轟!林硯秋只覺得腦子里仿佛又炸開了一顆炸彈!金蟬脫殼!替死鬼!燒焦的尸體……北逃日占區……周鴻遠那張亦正亦邪、總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臉瞬間浮現在眼前!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有這個能力,有這個膽量,也有這個動機,在戴笠的眼皮底下玩這樣一出驚天動地的偷天換日!他逃了!帶著秘密,投向了日占區!那條櫻花手帕……佐藤和他……他們之間,到底達成了什么交易?還是……這本身就是佐藤的一個局?寒意順著脊椎瘋狂蔓延。

老班長顯然也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重重一拳砸在旁邊的泥墻上,震得土屑簌簌落下:“他媽的!這群王八羔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混亂的思緒尚未理清,外面另一個方向,支隊部那臺老舊的、覆蓋著厚重帆布、天線歪斜指向天空的無線電臺方向,突然傳來通訊員變了調的驚呼,聲音尖利地刺破凝滯的空氣:“——緊急軍情!北平急電!佐藤弘毅!他……他在北平啟動了‘毒霧計劃’!第一批毒氣彈……已經裝車運出來了!目標……目標是……”

毒霧計劃!毒氣彈!佐藤!這三個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硯秋的耳膜!她猛地攥緊了手中那張剛剛顯影、標注著“731總部”的冰冷圖紙!惡魔的巢穴剛剛揭開面紗,毒霧已然彌漫!那個瘋子!他要用毒氣來報復!報復細菌實驗室的毀滅!

“……目標是太行東麓的補給線!要切斷咱們通往冀中的生命線!”通訊員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

土坯房內一片死寂。老班長和小楊的臉色瞬間煞白。切斷補給線……這意味著東麓山區成千上萬的戰士和百姓,將陷入彈盡糧絕、任由日軍屠戮的絕境!

然而,通訊員接下來的話,卻讓這絕望的死寂中,陡然炸開一絲難以置信的、帶著血腥氣的轉機!

“……但是!邪門了!運毒氣彈的火車剛出豐臺站不到十里地……轟!頭一截車廂就莫名其妙炸了!火光沖天!緊跟著,備用路線上的卡車隊,在過永定河老石橋的時候……橋塌了!連車帶毒氣罐全栽河里了!鬼子現在亂成一鍋粥了!”

“什么?!”老班長和小楊幾乎同時驚呼出聲,眼珠子瞪得溜圓。

林硯秋卻渾身劇震!豐臺站……永定河老石橋……這兩個地點像兩道閃電劈開混沌的記憶!她猛地想起跳江前,顧承澤在最后一次緊急碰頭時,語速極快、幾乎淹沒在窗外風雨聲中的那句交代:“……老陸……他最后留下的‘釘子’……豐臺調車場扳道房下……永定河橋墩第三塊基石縫里……不到萬不得已,不動……”

老陸!那個沉默寡言、永遠佝僂著背、負責北平城內秘密交通線的老同志!一個月前,他在一次傳遞情報時被日軍便衣隊盯上,為了掩護交通站的其他同志,他拉響了藏在懷里的最后一顆邊區造手榴彈……原來他在犧牲前,早已將最后的殺招,如同沉默的毒牙,深深埋進了敵人交通命脈的節點!用生命預埋的炸彈!

“老陸……”林硯秋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干澀的眼眶瞬間涌上一股灼熱的酸脹。那個總是沉默地蹲在墻角抽煙、咳嗽起來像破風箱一樣的老陸,用他最后的生命之火,在這絕望的關頭,炸響了一聲遲到的驚雷!暫時扼住了毒霧的咽喉!

“老天爺……”小楊捂著嘴,聲音帶著哭腔,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是……是咱們的人……”

“狗日的小鬼子!”老班長猛地爆出一聲粗吼,眼眶卻微微發紅,狠狠抹了把臉,“炸得好!炸死這幫畜生養的!”他轉向林硯秋,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和托付,“丫頭!不管你這圖是啥,不管你身上背著多大的事!現在,能動的腦子就剩你這一個了!那毒氣彈是暫時堵住了,可佐藤那老狗還在北平!他肯定還有后手!這圖……是不是能捅到小鬼子最痛的地方?是不是能幫咱們……徹底掀了他的毒窩?”

昏黃的豆油燈下,那張剛剛顯影的“731總部”圖紙靜靜地躺在林硯秋顫抖的掌心,冰冷的線條如同惡魔的脈絡。父親用生命傳遞的終極秘密,老陸用生命引爆的阻截,顧承澤在遠方未知的生死……還有佐藤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陰毒,周鴻遠投向黑暗的叛影……所有的線頭,都冰冷地纏繞在這張薄薄的紙上,沉甸甸地壓在她的手上,更壓在她的心上。

她抬起頭,臉上依舊毫無血色,身體因為傷痛和寒冷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在經歷了長江濁浪的沖刷、三日黑暗的沉淪和此刻驚濤駭浪般信息的沖擊后,卻如同被寒泉淬煉過的黑曜石,褪去了最后一絲迷茫和驚惶,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破釜沉舟的清明和決絕。她看著老班長那張寫滿風霜與焦灼的臉,看著小楊眼中閃爍的淚光與期盼,緩緩地、用力地點了點頭。每一個字都像從冰封的河床上鑿出,帶著凜冽的寒氣與孤注一擲的力量:

“是。我知道那把刀……該捅向哪里了。”

她攤開手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輕輕點在那圖紙中央,那個被紅圈死死鎖定的、標注著“哈爾濱·平房區”的位置。那里,是“黑太陽”升起的地方,是萬惡的毒菌之源,是佐藤弘毅和他背后整個戰爭機器最骯臟、也最致命的心臟。冰冷的圖紙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如同觸摸到一塊地獄的界碑。

---

**下幕預告:**

>林硯秋指尖點向地圖上冰封的“平房區”,老班長倒吸冷氣:“那是關東軍心窩子!”

##第11章第2幕:寒江血火

>林硯秋炸毀日軍細菌實驗室后縱身躍入長江,在刺骨江水中漂流三晝夜,佐藤的巡邏艇緊追不舍,子彈在江面織成死亡之網。當她被老漁民救起時,傷口感染高燒不退,卻強撐著用血在船艙木板上畫出日軍運輸路線圖。與此同時,監聽器另一端的周鴻遠正對著截獲的摩斯密碼陷入沉思——林硯秋傳遞的情報,竟指向日軍即將啟動的“黑太陽計劃”……

---

冰冷的江水像無數把鈍刀子,狠狠切割著林硯秋每一寸裸露的皮膚。十一月的長江,寒意直透骨髓,瞬間奪走了她大半的體溫。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劃水都耗盡全力。身后,引擎的咆哮撕裂江面的寂靜,雪亮刺眼的探照燈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翻涌的黑水上反復舔舐、搜索。

“在那里!支那女間諜!射擊!”佐藤弘毅嘶啞癲狂的吼叫,隔著水聲和風聲,依舊清晰地砸進林硯秋的耳膜,帶著刻骨的恨意。

“噠噠噠噠——!”

機槍的咆哮緊跟著響起,灼熱的彈道撕裂冰冷的空氣,狠狠砸進林硯秋身邊的水域。子彈入水的“噗噗”聲密集如雨點,激起一排排短促的水花,死亡的氣息濃烈得令人窒息。一顆子彈擦著她的左臂外側掠過,火辣辣的痛感驟然炸開,溫熱的液體混入刺骨的江水中,血腥味在鼻腔彌漫。

她猛地深吸一口氣,身體蜷縮,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更深、更渾濁的水流下方扎去。冰水灌入口鼻,嗆得她胸腔劇痛,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極度的寒冷、失血和缺氧中搖搖欲墜,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燃燒:活下去!把情報帶出去!絕不能讓“黑太陽”升空!

探照燈的光柱在她頭頂的水面上徒勞地掃過,子彈攪起的渾濁水花漸漸平息。她像一條瀕死的魚,在黑暗的江流深處,被奔騰的江水裹挾著,向下游沖去。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無休止的寒冷和黑暗,以及手臂傷口處持續傳來的、越來越麻木的鈍痛。肺部的空氣早已耗盡,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咽喉,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一股強大的暗流猛地將她向側面推去。

“嘩啦!”

她的頭終于沖破了水面,貪婪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她虛弱地漂浮著,隨波逐流。遠處,佐藤的巡邏艇引擎聲已變得模糊,探照燈的光柱也消失在曲折的江道之后。暫時安全了?這個念頭只閃過一瞬,就被更深的疲憊和寒冷淹沒。她無力地仰望著鉛灰色的、低垂欲壓的天穹,冰冷的雨絲開始飄落,打在臉上,混合著不知是淚水還是江水。

黑暗,漫長的黑暗。意識在冰冷的深淵里浮沉。有時是實驗室里那些被強行塞進鐵籠、眼神空洞絕望的同胞;有時是顧承澤擋在她身前時,后背濺開的刺目血花;更多的時候,是母親臨別前那溫柔又決絕的眼神,還有父親臨終托付時緊握她手心的那份沉重。這些破碎的畫面交織著佐藤猙獰的面孔、趙妄卑劣的冷笑,像無數冰冷的碎片切割著她殘存的意志。手臂的傷口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早已失去痛覺,只剩下一種麻木的灼熱感,仿佛里面埋著一塊燃燒的炭火。寒冷從四肢百骸侵入內臟,每一次心跳都變得沉重而艱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整整一天。意識模糊中,她感到身體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渾濁的江水拍打著她的臉,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腐爛水草的氣息。她艱難地睜開被江水蜇痛的眼睛,模糊的視線里,是黑沉沉、向遠方無限延伸的江岸輪廓。一片稀疏的蘆葦蕩在風雨中搖晃著灰白的穗子,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岸!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驟然在心底點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極致的疲憊和傷痛,她咬緊牙關,舌尖嘗到咸腥的血味,開始用還能動彈的右臂,配合著雙腿,拼盡全力朝那片蘆葦蕩劃去。每一次劃動都牽扯著左臂的傷,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冰冷的江水趁機灌入口鼻。短短幾十米的距離,漫長得如同穿越生死界限。當她的手指終于觸碰到岸邊濕滑冰冷的淤泥時,最后一絲力氣也耗盡了。身體沉重地陷入泥濘,半截身子還泡在江水里。雨水冰冷地打在臉上,她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有胸膛在微弱地起伏。

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泥沼。寒冷和灼熱在她體內交戰,左臂的麻木感被一種鉆心剜骨的劇痛取代,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蟻在啃噬她的骨肉。高燒像無形的火焰,從內而外地炙烤著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滾燙的氣息。她蜷縮在冰冷的泥濘里,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昏沉中,似乎聽到有腳步聲踩著泥水靠近,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老天爺!這咋有個人吶?還是個女娃子?”

“快看看!還有氣沒?”

粗糙、帶著厚繭和泥土氣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她的鼻端。那一點微弱溫熱的觸感,讓她在無邊的黑暗中捕捉到一絲生的牽引。她用盡最后殘存的意志力,從干裂的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同…志…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恢復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晃動。身體隨著一種有節奏的搖擺而起伏。耳邊是江水有規律的拍打聲,還有木頭輕微摩擦的“吱呀”聲。濃重的魚腥味和潮濕的木頭氣味充斥在鼻腔。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慢慢聚焦。

低矮、弧形的頂棚,被煙熏火燎得烏黑油亮。昏黃的煤油燈光在狹小的空間里跳躍,將簡陋的船艙映照得影影綽綽。自己躺在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下墊著干爽但粗糙的稻草,身上蓋著一件帶著濃重汗味和魚腥氣的破舊棉襖。暖意,微弱的,但真實存在的暖意,正從棉襖下一點點滲透進來,驅趕著深入骨髓的寒意。

左臂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她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去。傷口被一塊洗得發白但還算干凈的粗布包裹著,布面上隱隱透出暗紅色的血跡。傷口周圍紅腫發燙,皮膚緊繃,顯然已經發炎潰爛。

“醒了?謝天謝地!”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一個滿臉皺紋、皮膚黝黑如同古銅的老漁夫佝僂著腰湊了過來,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關切和憂慮。他手里端著一個粗瓷碗,碗里是冒著熱氣的褐色液體,散發出濃烈的草藥苦澀味道。“娃兒,你命大啊!在江里泡了怕不是兩三天?燒得跟塊炭似的!快,把這藥喝了,去去寒,壓壓驚!”

老人粗糙的手小心地托起她的頭,把碗沿湊到她干裂的唇邊。苦澀滾燙的藥汁滑入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老人輕輕拍著她的背,動作笨拙卻充滿善意。她貪婪地吞咽著,溫熱的藥液順著食道流下,仿佛給冰冷的軀殼注入了一絲活氣。

“老…老伯…”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謝謝您…救命之恩…”

“莫說這些!”老漁夫擺擺手,布滿風霜的臉上是樸實的擔憂,“江上討生活,見著落水的哪能不救?就是你這女娃子…惹上日本兵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深深的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林硯秋,那目光里有同情,有后怕,也有一絲探詢。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沉。佐藤的追捕、細菌實驗室的爆炸……這些畫面瞬間沖回腦海。她不能連累這位善良的老人!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老人輕輕按住。

“別動!傷口爛得厲害!”老人嘆口氣,眼神復雜,“送你上岸的時候,看到遠處有日本人的汽艇在江上來回轉悠,探照燈晃得人睜不開眼…娃兒,你到底是…”

林硯秋迎上老人的目光,那里面沒有懷疑,只有深深的憂慮和對侵略者本能的恐懼。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她需要幫助,更需要把那份用命換來的情報送出去!而眼前這位在江上漂泊了一輩子的老漁民,或許能提供關鍵的信息!

“老伯…”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清晰一些,帶著不容置疑的懇切,“我不是壞人…我…我在找一樣東西!鬼子要害人的東西!”她停頓了一下,觀察著老人的反應。老人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握著藥碗的手微微顫抖。

“他們…是不是在用船運東西?”林硯秋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急切,“很大的船?吃水很深?夜里走?往東邊去?往漢口下游?”她一口氣問出幾個關鍵點,這些都是她在實驗室里零星聽到的看守對話,以及那份運輸計劃草圖上的模糊標記。她無法說出“細菌彈”這個詞,只能用“害人的東西”代替。

老漁夫臉上的皺紋更深地堆疊起來,他湊近林硯秋,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聲:“娃兒…你…你怎么知道?”他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種找到“知音”般的激動。“有!有怪船!就是這兩天的事!好幾條大鐵駁子,吃水線都快壓到船舷了!掛著太陽旗,可船幫子上刷的號是新的,以前沒見過!鬼得很,專挑下半夜開船,不走主航道,貼著江邊蘆葦蕩的淺水區走,烏漆嘛黑的,連燈都不咋開!我夜里起來撒網,遠遠瞧見過一回…那船開過去,水里的魚都翻了白肚皮漂起來一片!邪性得很!”

果然!林硯秋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瞬間沖上頭頂,連高燒帶來的眩暈感似乎都退去了一些。老漁民描述的細節,與她記憶里那份運輸計劃草圖上的標記、看守們嘀咕的“隱蔽航線”完全吻合!那些吃水深的大駁船,深夜潛行,刻意避開主航道,還有那詭異的死魚現象——這絕非普通軍需運輸!只有那些致命的“特殊貨物”才需要如此鬼祟,才可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污染!

“老伯!”她猛地抓住老人布滿老繭的手,指尖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冰涼顫抖,“您看到的…非常重要!那些船…運的是瘟疫!是毒!是鬼子要禍害我們中國人的東西!”

老漁民的手猛地一抖,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刻骨的仇恨和一種恍然大悟的驚懼。“天殺的鬼子!我就知道沒好事!斷子絕孫的畜生啊!”他低聲咒罵著,胸膛劇烈起伏。

情報!必須立刻把這條運輸路線標記下來!顧承澤和組織在等著它!林硯秋的視線在狹小的船艙里急切地掃過。沒有紙,沒有筆!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身下粗糙的船板上。

“老伯…借您的刀…用一下…”她喘息著,目光投向老人腰間別著的、用來剖魚刮鱗的短柄小刀。

老人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毫不猶豫地抽出那柄磨得锃亮、帶著魚腥氣的小刀遞給她。

林硯秋掙扎著,用還能動的右手撐起半邊身體。劇烈的動作牽扯著左臂的傷口,鉆心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濕了額前的亂發。她咬緊牙關,腮幫繃出堅硬的線條,右手緊緊攥住那冰涼的小刀刀柄。

沒有紙筆,就以血為墨,以骨為筆!她將刀尖狠狠壓在自己左臂傷口邊緣那紅腫發燙的皮膚上!鋒利的刀鋒割開潰爛腫脹的皮肉,比之前強烈十倍的劇痛如同電流般貫穿全身,她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再次昏厥過去。鮮血,溫熱的、帶著生命力的鮮血,瞬間涌了出來,順著小臂流淌。

她強忍著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痛楚,將沾滿自己鮮血的刀尖,用力地刻向身下粗糙、布滿木紋的船板!

第一道深深的刻痕!代表長江的主干道。刀鋒劃過木頭,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伴隨著她壓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第二道、第三道…勾勒出老漁民描述的那片蘆葦叢生的江灣淺灘。鮮血順著刀尖滴落,在船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每一道線條的刻劃,都像是在剜自己的骨肉。

她標記出鬼子大鐵駁船被目擊的位置(一個血點),刻畫出它們潛行的隱蔽航線(一條斷續、扭曲的血線),指向漢口下游的方向(一個帶箭頭的血痕)……簡陋、潦草,卻凝聚著她在煉獄中帶回的全部真相和警報!

汗水和血水混合著,從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滑落。高燒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沖擊著她的意識。刻劃的動作越來越慢,手臂顫抖得幾乎握不住刀。視野里,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在晃動、模糊,船板上的血色線條也開始扭曲、重疊。

“娃兒!撐住啊!”老漁民焦急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哭腔。他顫抖著手,想幫忙又不敢觸碰她。

林硯秋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她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絲狠厲的光芒。還差一點!她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在路線終點附近,刻下了一個小小的、歪斜的太陽輪廓,里面卻涂滿了濃重的血污——黑太陽!

當最后一筆完成,小刀“當啷”一聲從她完全脫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船板上。林硯秋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重重地砸回草鋪上,眼前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只有身下船板那尚未干涸的、用生命刻下的血色地圖,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無聲而慘烈的警示。

---

**重慶,軍統通訊監聽站。**

厚重的隔音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房間里只有機器運轉低沉的嗡鳴和各種信號電流細微的“滋滋”聲。空氣里彌漫著電子元件特有的微焦氣味和壓抑的沉悶。

周鴻遠背對著門口,站在一臺笨重的德制遠程信號監聽器前。他穿著筆挺的將官呢制服,肩章上的將星在頂燈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高大的身影在監聽器閃爍的指示燈映照下,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道拉長的、沉默的陰影。他微微低著頭,右手食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冰冷的金屬臺面。

“嗒…嗒…嗒…”

聲音清晰而單調,在寂靜的監聽室里異常突兀,仿佛某種倒計時的鐘擺。

監聽器碩大的圓形示波器屏幕上,綠色的基線正隨著一個微弱的、斷斷續續的信號源而波動。信號源來自千里之外,跨越了烽火連天的戰場和密布的電波干擾網。耳機里,傳出的并非人聲,而是清晰、規律、帶著一種獨特節奏的電流敲擊聲。

“嘀…嘀嘀…嗒…嘀嗒嗒…”

摩斯密碼。

負責操作機器的年輕中尉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手指有些緊張地在記錄本上飛速移動,將耳機里捕捉到的每一個點劃符號轉化為字母。他的字跡因為專注而顯得有些潦草。

“S…T…E…A…M…B…O…A…T…S…”中尉一邊寫,一邊低聲念出譯出的片段,“蒸汽船?復數?J…I…N…K…O…U…W…A…N…津口灣?F…R…E…Q…U…E…N…T…頻繁?N…I…G…H…T…夜晚?T…R…A…N…S…P…O…R…T…運輸?S…P…E…C…I…A…L…特殊?C…A…R…G…O…貨物?”

記錄本上,零散的單詞被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的輪廓:頻繁在夜晚于“津口灣”(一個長江中游的江灣地名)活動的蒸汽船隊,運輸著“特殊貨物”。

中尉抬起頭,看向周鴻遠沉默的背影,帶著一絲完成任務后的征詢:“報告處長,截獲的摩斯信號初步破譯內容如上。信號源非常微弱,時斷時續,背景干擾嚴重,具體坐標和貨物性質尚無法確定。但…‘特殊貨物’這個指向,結合近期我們截獲的一些零星日軍密電碎片…有點不尋常。”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有點像…像去年武漢會戰前,鬼子搞的那個…毒氣部隊的運輸暗語模式。”

周鴻遠敲擊臺面的手指,在聽到“特殊貨物”和“毒氣部隊”這兩個詞時,驟然停住。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監聽室里只剩下機器低沉的嗡鳴和示波器上綠色基線單調的波動。

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示波器那不斷變幻的綠色光影上。屏幕上跳動的光點,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映照出明明滅滅的寒星。那串冰冷的摩斯密碼,每一個點劃都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向他內心最深處那個掙扎的角落。林硯秋…又是她!只有她,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從那個方向,以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傳遞出如此核心的警告!她傳遞的,是“特殊貨物”,是“毒氣”模式的運輸暗語……這指向的,分明是日軍即將啟動的、代號為“黑太陽計劃”的細菌戰終極部署!

他的右手緩緩握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軍統上峰的嚴令猶在耳邊:“周處長,務必盯死所有可疑異動!值此黨國存亡之際,任何不諧之音,皆可先斬后奏!”這冰冷的命令,像枷鎖,也像誘惑。報告?那么這份指向“黑太陽”的絕密情報,連同那個傳遞情報、此刻恐怕已九死一生的女人,都將立刻暴露在軍統冷酷的刀鋒之下。沉默?則意味著他將親手掐滅一次可能阻止巨大災難的機會,無數生靈將因此涂炭,而他自己,也將徹底沉淪于這無間地獄,永無回頭之日。

示波器屏幕上的光點依舊在跳躍,那冰冷的摩斯密碼,無聲地拷問著他的靈魂。時間在窒息的沉默中流逝。終于,周鴻遠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手指重新落在冰冷的金屬臺面上。

“嗒。”

一聲輕響,打破了死寂。

他依舊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卻像淬了冰的刀鋒,精準地切斷了后續的一切可能:“信號源太弱,干擾嚴重,破譯內容可信度存疑。繼續監聽,記錄歸檔。未得明確指令前,不得外泄一字。”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厭倦,“另外,通知技術科,加強對我方通訊線路的監聽排查,謹防敵方反滲透的假情報干擾。”

“是!處長!”中尉立刻挺直腰板應道,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又有些茫然的神情。他迅速將記錄本上那頁寫著“蒸汽船”、“津口灣”、“特殊貨物”的紙撕下,投入腳邊一個帶有“機密”字樣的碎紙機入口。機器發出沉悶的咀嚼聲,那些剛剛被譯出的、帶著血腥和陰謀氣息的文字,瞬間化為紛紛揚揚的白色紙屑。

周鴻遠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機器和厚重的墻壁,落在了千里之外那條波濤洶涌、暗藏殺機的長江之上。窗外,重慶山城濃重的夜色正吞噬著最后的天光,一如這深不見底的亂世,以及人心深處那無法言說的暗涌。他知道,自己剛剛按下了一個開關,啟動的,或許是毀滅,或許是一線微光,但命運的齒輪,已無可挽回地朝著更深的黑暗碾去。

---

>**下章預告:**監聽器紅燈驟亮,周鴻遠截獲的“津口灣”密電竟成催命符!林硯秋高燒中繪出的血圖被緊急傳遞,顧承澤率隊火速奔赴長江下游,卻不知佐藤的“黑太陽”艦隊已悄然轉向。碼頭暗哨驚見周鴻遠密使身影,致命陷阱在迷霧中張開…

>延安密電直抵支隊:“‘木棉’攜圖北上,啟動‘破冰’!”

>化名“白梅”的林硯秋踏上駛向哈爾濱的“滿洲特快”,包廂門推開,佐藤心腹陰冷的臉赫然出現:“小姐,查票。”

狂刀震九霄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武胜县| 迁安市| 桦南县| 马关县| 广德县| 剑阁县| 怀仁县| 白城市| 濮阳市| 舞阳县| 那曲县| 苏尼特右旗| 诏安县| 井陉县| 正阳县| 正蓝旗| 蒲城县| 开江县| 竹溪县| 潼关县| 云林县| 北辰区| 太湖县| 余庆县| 宁城县| 马边| 临泉县| 邓州市| 惠来县| 甘泉县| 许昌县| 东平县| 且末县| 根河市| 汉川市| 鄂尔多斯市| 十堰市| 青岛市| 美姑县| 铁力市| 潢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