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冰冷的機油味混雜著濃重的鐵銹氣息,直沖顧承澤的鼻腔。狹窄黑暗的檢修通道內,只有那枚吸附在巨大傳動軸根部的“水鬼雷”瘋狂閃爍的紅光,如同惡魔睜開的獨眼,將周遭染上一層不祥的猩紅。倒計時的“咔噠”聲,在密閉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擊在他斷裂的肋骨上,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劇痛中翻攪。
**十秒!**
視線被汗水、血水和渾濁的油污模糊。劇痛讓每一次移動都像在刀尖上打滾。顧承澤的左手死死摳住冰冷的傳動軸外殼凸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右手則如同出洞的毒蛇,閃電般探向那枚致命的炸彈!指尖觸碰到冰冷金屬外殼的瞬間,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氣息順著指尖直竄腦髓!
他強迫自己冷靜,僅存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高速運轉。拆除!必須拆除!水下作業專用的“水鬼雷”結構特殊,引信和起爆裝置被堅固的防水外殼層層包裹,常規方法在十幾秒內根本不可能安全解除!唯一的生機,也是最危險的選擇——破壞它的引爆核心!
**八秒!**
顧承澤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釘,死死釘在“水鬼雷”側面一個不起眼的、被防水膠圈密封的細小注油孔上!這是整個裝置最薄弱的點!也是唯一可能插入破壞物的縫隙!他毫不猶豫地抬起右手,方才砸鎖時虎口崩裂的傷口在動作中再次撕裂,鮮血汩汩涌出,瞬間染紅了整個手掌!
**六秒!**
“呃啊——!”他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將血肉模糊、沾滿油污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捅進了那個狹窄冰冷的注油孔!
鉆心的劇痛從指尖傳來!堅硬的金屬邊緣瞬間割開了指腹的皮肉!但顧承澤不管不顧,手指在狹窄孔洞中瘋狂地攪動、探索!粘稠的機油混合著鮮血,順著他的手腕流淌下來。他要找到里面那個該死的、驅動擊錘的簧片!
**四秒!**
找到了!指尖觸碰到一個堅韌的、帶著彈性的金屬片!就是它!
“給我——斷!!!”顧承澤目眥欲裂,喉嚨里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和意志,將兩根手指如同鐵鉗般死死卡住那根致命的簧片,然后猛地向外一掰!
“嘎嘣!”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天籟般的金屬斷裂聲,在狹窄的通道內響起!瘋狂閃爍的紅燈,驟然熄滅!
時間,在最后一秒,凝固了。
巨大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顧承澤。斷裂的肋骨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軟倒,全靠左手死死摳著傳動軸才沒有徹底滑落。冷汗混合著血水和油污,浸透了他破爛的水靠。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火辣辣的刺痛和濃重的血腥味。
成功了…暫時…
然而,頭頂甲板上,鬼子的叫囂和機槍的掃射并未停歇!老鐘和小武的處境…還有另外兩艘駁船!他的目光猛地掃向通道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那里,巨大的螺旋槳依舊靜止著,如同沉睡的兇獸。
“老鐘!小武!炸彈拆了!快撤!”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朝著通道口嘶吼,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
**金陵女大,圖書館頂樓儲藏室。**
時間仿佛被那一聲奇異的琴鳴按下了暫停鍵。
昏黃的手電光柱下,古琴琴腹豁然洞開,暗格中靜靜躺著的油紙包裹和那幾張散落的、記錄著地獄景象的泛黃照片,如同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每一個闖入者的神經上!
為首的日軍曹長臉上的獰笑瞬間凍結,隨即扭曲成一種混合了極致的驚駭和毀滅欲望的猙獰!那照片上堆積如山的同胞尸骸,殘破的中華門背景…是帝國絕對無法容忍存在的證據!
“八嘎呀路!是惡魔的污蔑!毀掉它!立刻毀掉!”曹長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眼中瞬間布滿瘋狂的血絲!他手中的南部手槍槍口猛地調轉,不再指向青鳥,而是直接對準了暗格中那卷致命的膠卷!
“砰!”
槍聲刺耳地炸響!子彈撕裂沉悶的空氣,帶著致命的尖嘯射向暗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決絕的慘烈,猛地撲倒在古琴之上!用整個身體,死死地蓋住了敞開的琴腹和暗格!
是青鳥!
“噗嗤!”
子彈狠狠鉆入肉體的悶響,清晰地回蕩在狹窄的儲藏室里!
青鳥的身體劇烈地一顫!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他后背單薄的衣衫!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咬碎了牙關,沒有發出一絲呻吟!他的雙臂如同鐵箍般死死抱住冰冷的琴身,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鑄成保護那鐵證的最后一道屏障!
“混蛋!滾開!”曹長驚怒交加,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圖書管理員竟有如此勇氣!他暴怒地抬起腳,狠狠踹向青鳥的后背!
“呃!”青鳥被踹得身體劇震,傷口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喉頭一甜,鮮血從嘴角溢出。但他死死抱著古琴,紋絲不動!目光死死盯著散落在琴旁的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母親緊緊抱著死去的嬰兒…那絕望的眼神,瞬間點燃了他體內所有的力量!
“休想…你們…休想抹掉!”青鳥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撼人心魄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迸出來的血珠,“南京…三十萬…冤魂…看著你們!”
“殺了他!把琴砸碎!”曹長徹底瘋狂,對著手下士兵咆哮!
幾個日本兵如夢初醒,挺著刺刀就惡狠狠地撲了上來!鋒利的刺刀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直刺青鳥的后心!
青鳥知道自己絕無生理。在刺刀及體的最后一瞬,他猛地抬起頭,沾滿鮮血的臉上竟露出一絲近乎悲愴又無比快意的笑容!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染血的右手五指張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儀式感,狠狠按在了古琴那松弛斷裂的琴弦之上!同時,手腕再次用力一擰!
“嗡——!”
又一聲低沉、悠長、仿佛帶著無盡悲鳴的琴弦震顫之音,再次從古琴深處響起!這一次,聲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悲壯!
“咔噠噠噠…”
暗格內部,那密集的機括運轉聲再次瘋狂響起!
---
**長江下游,野鴨蕩外圍水域。**
“轟隆——!!!”
震天動地的巨響撕裂了夜空!不是來自顧承澤剛剛解除炸彈的那艘主駁船,而是來自右側那艘稍小的毒船!
巨大的火球裹挾著濃煙和致命的碎片沖天而起!灼熱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拍打在“云雀號”的船身上,船體劇烈搖晃!火光映照下,只見那艘被小武安放了“水鬼雷”的毒船船尾被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冰冷的江水正瘋狂地倒灌進去!船體肉眼可見地開始傾斜!船上的日軍如同下餃子般驚叫著掉入水中!
“小武!干得好!”老鐘從藏身的駁船陰影處探出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激動地嘶吼!他負責的那艘船,炸彈也成功引爆了!沉悶的爆炸聲被主船的巨響掩蓋,但船尾同樣騰起了濃煙和火光,船速明顯慢了下來!
“成了!兩條都廢了!”秦明在“云雀號”船艙里,通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激動得一拳砸在艙壁上!
然而,狂喜只持續了一瞬!
“不好!左邊那條!那條沒炸!”秦明的聲音陡然變調,充滿了驚恐!
只見最左側那艘毒船,船尾完好無損!引擎正發出瘋狂的咆哮!它利用同伴被炸、吸引火力的混亂瞬間,竟然不顧一切地調轉船頭,強行沖破了“云雀號”和另外兩艘癱瘓毒船形成的阻礙,如同一頭受傷的鋼鐵巨獸,朝著下游開闊的江面全速逃竄!船身上那猙獰的骷髏標記,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攔住它!開火!”顧承澤的怒吼從主駁船的舵樓通道口傳來!他強撐著劇痛的身體,掙扎著探出頭,染血的手指向那艘逃竄的毒船!
“云雀號”上殘存的火力點立刻調轉槍口,子彈如同驟雨般潑向逃竄的毒船!但距離已遠,毒船又加裝了額外的鋼板防護,子彈打在船殼上叮當作響,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害!
“轟!轟!”老鐘和小武也掙扎著從水里冒頭,用手榴彈奮力投擲!爆炸在毒船周圍掀起巨大的水柱,卻未能阻止它逃離的步伐!
毒船如同脫韁的野馬,沖破稀疏的蘆葦,帶著致命的“黑太陽”貨物,消失在茫茫的下游夜色之中!
“該死!”顧承澤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鐵板上,指骨傳來劇痛,卻遠不及心中的挫敗和焦灼!跑了一條!一條滿載細菌彈的毒船!它會去哪里?它會做什么?!
---
**漢口,特高課秘密審訊室。**
佐藤弘毅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焦躁地踱步。軍靴踏地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剛剛收到的密電,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清琴’行動…失敗?!”他猛地停下腳步,細長的眼睛死死盯著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的副官,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廢物!一群廢物!連一個破琴都搶不回來?!”
“報告大佐!”副官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曹長小隊…在金陵女大圖書館頂樓…遭遇支那抵抗分子頑強阻擊…目標古琴…被…被徹底炸毀…膠卷證據…可能…可能已化為灰燼…”
“炸毀?!”佐藤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他猛地將手中的密電狠狠摔在副官臉上!“可能?!我要的不是可能!是確認!確認它徹底消失了!永遠消失了!”
“哈依!”副官被砸得一個趔趄,額頭瞬間紅腫,卻不敢有絲毫閃避,“現場…現場一片火海…琴身粉碎…膠卷遇高溫…必然熔化!絕無幸理!曹長小隊…全體玉碎…”
“玉碎?哼!死得其所!”佐藤的臉上沒有絲毫惋惜,只有一種近乎扭曲的暴戾。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但眼底深處那毀滅一切的瘋狂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證據…那個該死的“木棉”藏匿的證據…雖然過程慘烈,但總算…抹掉了。
然而,這份“成功”帶來的并非輕松,反而是一種更深沉的、被戲耍的暴怒!他的目光落在審訊室角落那張冰冷的鐵床上。林硯秋依舊在高燒中痛苦地蜷縮著,意識模糊,對剛剛發生在她母校的血腥一幕毫無所知。
“木棉…木棉…”佐藤緩緩走到鐵床邊,俯視著那張即使在病痛中也難掩清麗輪廓的臉,聲音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你的‘禮物’…我收下了。雖然有點…燙手。”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病態的占有欲,輕輕拂過林硯秋滾燙的額頭。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淬毒的冰錐,“游戲還沒結束!你以為毀掉一架琴,就能保住秘密?就能阻止‘黑太陽’的光芒普照?!”
他猛地直起身,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化為一種冰冷的、毀滅一切的瘋狂。他轉向副官,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命令!立刻接通下游第3運輸船隊殘存艦船(指逃脫的那艘毒船)!”
“命令他們!放棄原定隱蔽投放計劃!”
“目標:最近、人口最密集的支那沿江村鎮!”
“時間:抵達即投放!”
“我要讓那些賤民…讓那些膽敢反抗帝國的螻蟻…親身體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地獄之光!”
“讓‘黑太陽’…提前升起!”
---
>**下章預告:**長江下游無名村落,毒船炮口升起致命煙柱!顧承澤率殘部沿江死追,電臺里卻傳來周鴻遠冰冷坐標。林硯秋高燒中抓住佐藤手腕:“你聽…喪鐘為誰而鳴?”
##第14章第2幕:寒江喪鐘
冰冷的江水如同億萬把鈍刀,反復切割著顧承澤斷裂的肋骨。每一次“云雀號”的顛簸,都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浸透了裹在傷口上早已被血水浸透的布條。他死死抓住船舷冰冷的木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目光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釘在視野盡頭那片模糊的、正瘋狂逃竄的船影上。
那條毒船!那條滿載著“黑太陽”致命細菌彈的毒船!它像一頭受傷的、急于報復的兇獸,正不顧一切地沖向長江下游!
“再快點!老鐘!再快點!”顧承澤的聲音嘶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隊長!已經是極限了!”船尾掌舵的老鐘吼聲里帶著哭腔和絕望,“咱們的船小,吃水淺,追它的大鐵駁子…太難了!而且…你的傷…”
“別管我!追!”顧承澤猛地咳嗽起來,又是一口血沫噴出,濺在冰冷的船舷上,如同點點紅梅。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視線片刻不離前方。時間!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著下游無數無辜百姓離死亡更近一步!
突然!
“隊長!電臺…有緊急呼叫!”負責通訊的戰士小陳抱著那臺濕漉漉的電臺,連滾帶爬地沖過來,臉上毫無血色,“是…是軍統那個加密波段!周鴻遠!”
周鴻遠?!這個名字如同冰錐刺入顧承澤混亂而焦灼的腦海。這個亦敵亦友、立場搖擺的國民黨軍官,在這個節骨眼上發來緊急呼叫?是陷阱?還是…轉機?
“接!”顧承澤沒有絲毫猶豫,一把奪過耳機扣在耳朵上,強忍著胸腔的劇痛和眩暈。
耳機里沒有寒暄,沒有解釋,只有周鴻遠那特有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聲音,語速快得像爆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進顧承澤的耳膜:
“顧隊長!聽著!逃竄毒船代號‘海蛇-3’,目標已變更!放棄隱蔽投放,改為強襲!目標鎖定:下游最近人口密集點——坐標X41.5,Y122.0!楊家沱碼頭!重復,楊家沱碼頭!預計抵達時間:不超過四十分鐘!護航火力:甲板兩挺九二重機,船頭臨時加裝一門75毫米步兵炮!完畢!”
楊家沱碼頭?!顧承澤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頭看向秦明!秦明早已撲在攤開的地圖上,手指顫抖著劃過江道,最終落在一個點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楊家沱…是…是個大鎮子!今天…今天是趕集的日子!碼頭上…至少有上千人!”秦明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驚恐!
佐藤!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他要把整個碼頭變成人間地獄!
“周鴻遠!情報來源?!”顧承澤對著話筒嘶吼,他必須確認!
“截獲日軍最新密令!可信度極高!”周鴻遠的聲音依舊冰冷,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顧承澤!‘黑太陽’一旦在人群投放…后果你知道!你們是唯一能阻止它的人!下游…沒有其他力量來得及了!完畢!”
通話戛然而止,只剩下電流的沙沙聲。
唯一能阻止它的人!這句話像燒紅的烙鐵燙在顧承澤心上!他看著地圖上那個刺目的紅點,再看看前方江面上那個越來越小、卻帶著毀滅氣息的黑點,一股混合著滔天怒火和破釜沉舟決絕的血氣直沖頭頂!
“老鐘!”顧承澤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微微顫抖,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恐怖力量,“放棄直線追擊!抄近路!走‘鬼跳峽’!必須在它抵達楊家沱之前,截住它!不惜…一切代價!”
“鬼…鬼跳峽?!”老鐘的臉瞬間沒了血色,連聲音都變了調,“隊長!那…那是條死路啊!水底下全是刀鋒一樣的暗礁!水流亂得能撕碎鐵皮!老輩人叫它‘十船進,九船沉’!咱們這小船進去…”
“我知道!”顧承澤猛地打斷他,染血的雙眼死死盯著老鐘,“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現在,這是唯一能搶在它前面、堵住它的路!我們沒有選擇!要么沖過去堵住它!要么…眼睜睜看著楊家沱變成鬼域!你選!”
老鐘看著顧承澤那雙燃燒著決死火焰的眼睛,看著他胸前洇開的、越來越大的暗紅色血漬,渾濁的老眼里瞬間涌上淚水,隨即化為一股同樣兇狠的戾氣!他猛地一跺腳,狠狠扭轉船舵!
“他奶奶的小鬼子!拼了!坐穩了!鬼跳峽!走你!”
“云雀號”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船頭猛地調轉,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朝著江邊一片被濃重水霧籠罩、怪石嶙峋的狹窄水道猛沖過去!那里,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鬼跳峽”!
---
**漢口,特高課秘密審訊室。**
濃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一種絕望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冰冷的空氣中。慘白的無影燈下,佐藤弘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背對著鐵床,站在狹小的氣窗前。窗外,是沉沉的黑夜和遠處零星閃爍的、如同鬼火的燈火。他手中端著一杯清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微微晃動,映照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
副官剛剛退下,帶來了“海蛇-3”號毒船全速撲向楊家沱碼頭的確認信息,以及預計抵達時間。毀滅的倒計時,已經在他心中無聲地啟動。
“咳咳…咳咳咳…”一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嗆咳聲從鐵床上傳來。
佐藤緩緩轉過身。林硯秋在高燒和劇痛的折磨下劇烈地顫抖著,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薄薄的被單滑落,露出左臂那被重新包扎過、卻依舊透出可怕黃綠色膿跡的傷口。她的臉頰深陷,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的風箱般艱難。意識似乎沉浮在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混沌的噩夢碎片之中。
佐藤緩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冰冷的眼神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審視獵物垂死掙扎的、近乎殘忍的探究。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絲惡意的玩味,輕輕拂過林硯秋滾燙的額頭。
“痛苦嗎,木棉小姐?”他的聲音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低沉而清晰,“這種被細菌一點點吞噬的感覺?就像…你們那些賤民即將品嘗的滋味一樣。”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很快,你就能在黃泉路上,聽到他們的哀嚎了。楊家沱…多么美好的名字。可惜,它將成為‘黑太陽’光芒照耀下的…第一個祭品。”
林硯秋的身體在他的觸碰和話語下猛地一顫!緊閉的眼瞼劇烈地抖動起來!仿佛佐藤那充滿毀滅意味的話語,如同燒紅的烙鐵,穿透了高燒的迷霧,狠狠灼燒著她殘存的意識!
“不…”一個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和滾燙氣息的音節,艱難地從她干裂的唇間溢出,“…畜生…住手…”
“住手?”佐藤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俯下身,湊近林硯秋的耳邊,聲音如同地獄的低語:“晚了。命令已經下達。‘海蛇’正張開它的毒牙。再過不久…轟!整個碼頭,就會開滿最絢爛的…死亡之花。這是你想要的嗎?用你的掙扎和所謂的‘證據’,換來…更多的死亡?”
他直起身,欣賞著林硯秋在痛苦中更加劇烈的顫抖和掙扎,如同欣賞一件即將完成的殘酷藝術品。“這就是反抗帝國的代價!愚蠢的代價!你,顧承澤,還有千千萬萬像你們一樣的螻蟻,最終都將被碾碎!”
林硯秋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因為高燒而布滿血絲,深陷在眼窩里,卻在這一刻,如同被投入火中的黑曜石,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純粹到極致的火焰!那火焰里燃燒的不是恐懼,不是哀求,而是刻骨的仇恨、不屈的意志和一種洞悉了某種真相的、近乎悲憫的嘲諷!
她死死地盯著佐藤那張因瘋狂和得意而扭曲的臉,沾滿血污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發出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
“你…以為…贏了嗎?”
“你…聽…”
“喪鐘…已經…敲響了…”
“為誰…而鳴?”
“為你…為你們…這些…必將…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法西斯…野獸!”
“八嘎!”佐藤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隨即化為暴怒的猙獰!他猛地揚起手,手中的清酒杯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清脆的碎裂聲刺耳地響起!
然而,就在這碎裂聲響起的同時——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特定節奏的電子蜂鳴聲,毫無征兆地從佐藤軍裝內袋里傳出!
是特高課最高級別加密通訊器的緊急呼叫信號!
佐藤的暴怒瞬間被驚疑取代!他猛地掏出那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通訊器!上面一個細小的紅燈正在瘋狂閃爍!這是只有“海蛇-3”號船長才能直接觸發的、代表最高級別緊急狀況的信號!
他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按下了接聽鍵。
通訊器里沒有傳來預想中船長確認“煙花盛開”的狂喜報告,而是充滿了驚恐到極致的、扭曲變調的日語嘶吼,混合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金屬扭曲的尖嘯和江水瘋狂倒灌的轟鳴!
“大佐!大佐閣下!我們…我們被截住了!在…在楊家沱上游!鬼跳峽出口!是…是新四軍!顧承澤!他們…他們瘋了!用船撞!用命堵!我們…我們中彈了!船…船要沉了!‘貨物’…‘貨物’艙進水!密封…密封閥破裂!毒…毒氣…泄漏!救…救命…啊——!!!”
通訊在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叫聲和更猛烈的爆炸聲中,戛然而止!只剩下電流的忙音!
佐藤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通訊器從他僵直的手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臉上的猙獰和暴怒如同破碎的面具般片片剝落,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難以置信的驚駭!
被截住了?!在楊家沱上游?!顧承澤?!用船撞?!毒氣泄漏?!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語,身體微微搖晃。
就在這時!
“呵…咳咳…”鐵床上,傳來林硯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一絲嘲諷快意的咳嗽聲。
佐藤猛地轉頭,猩紅的眼睛如同滴血的野獸,死死盯住林硯秋!
林硯秋迎著他那瘋狂欲絕的目光,沾滿血污的臉上,艱難地、緩緩地,扯開一個近乎透明的、卻又充滿了無盡嘲諷和勝利意味的微笑。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用盡最后的力氣,重復著那句如同詛咒般的判詞:
“…喪鐘…為誰…而鳴…?”
---
>**下章預告:**毒氣泄漏船艙變煉獄,顧承澤率敢死隊逆流強登!楊家沱碼頭驚魂未定,周鴻遠密電再揭驚天秘聞——趙妄現身武漢,目標直指“金陵檔案”母本!林硯秋染血指尖在藥瓶刻下神秘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