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實質般包裹著全身,耳邊只有自己粗重帶血的喘息和湍急水流的轟鳴。林硯秋在刺骨的河水中沉沉浮浮,每一次被渾濁的浪頭打翻,右肩胛骨下方撕裂的劇痛就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窒息。溫熱的血不斷從傷口涌出,在冰冷的河水中暈開,又被迅速沖散。她僅存的力氣,全部用在死死抱住懷中那個浸透了水、卻比生命更重的牛皮紙檔案袋上——里面是“絕密·雪松”文件、那支妖異的粉紫色源株試管,以及顧承澤留下的、此刻依舊散發著微弱溫熱的紐扣相機。
“不能沉……不能放手……”每一次意識模糊下沉,顧承澤犧牲前推開她的畫面,延安抗大禮堂外那朵秋日木棉的倔強,以及懷中這關乎國運的檔案,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神經上,將她從瀕臨昏迷的邊緣強行拽回!
這條地下暗河顯然與重慶復雜的地下排水系統相連,水流湍急,冰冷刺骨。她不知道自己漂流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沖到了哪里。頭頂是嶙峋的巖層,偶爾有巨大的鐘乳石垂掛下來,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她只能憑借水流的方向和本能,用未受傷的左臂艱難地劃水,盡量將頭露出水面,避免珍貴的檔案被完全浸泡。
就在她感覺體溫流失殆盡,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之時,前方水流似乎撞上了什么巨大的障礙物,形成一個相對平緩的回旋區。借著巖層縫隙透下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極其微弱天光(或許是某個廢棄豎井),她模糊地看到河岸邊堆砌著一些巨大、銹蝕、形狀怪異的金屬物體。
一股比河水本身更刺鼻、更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濃重的鐵銹味、陳腐的福爾馬林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頭皮發麻的甜腥——撲面而來!這氣味……與戴笠書房保險柜里飄出的、與那“櫻花”源株試管散發的氣息,同源!卻更加濃烈、更加陳腐!
林硯秋的心臟猛地一縮!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奮力向那片堆滿金屬物的河岸掙扎著游去。冰冷的河水如同無數根鋼針扎進傷口,她幾乎是用牙齒咬著檔案袋的邊緣,才沒讓它脫手。
終于,她的左手扒住了岸邊一塊濕滑冰冷的巖石。她喘息著,借著那微弱的光線,看清了那些金屬物的真容——
那是數個巨大的、圓柱形的金屬艙體!艙體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暗紅色鐵銹和滑膩的水藻,但依然能辨認出艙體上噴涂的、早已斑駁脫落的日文標識!其中幾個艙體的圓形觀察窗已經破碎,露出黑洞洞的內部。艙體外連接著粗大的、同樣銹蝕不堪的管道和閥門。在其中一個傾倒的艙體旁邊,散落著幾件同樣銹跡斑斑、卻依然能看出是某種束縛裝置的金屬架。
**活體實驗艙!**
林硯秋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瞬間壓過了傷口的劇痛!這造型,這日文標識,這刺鼻的氣味……與她在武漢日軍實驗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巨大,更加陳舊!這是日軍731部隊遺棄在重慶地下深處的罪惡證據!是他們進行活體細菌實驗的鐵證!
就在這時,顧承澤的聲音碎片再次毫無征兆地在她混亂虛弱的腦海中炸響,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秋…源株…低溫…血漿…載體!穩定…必須…低溫…血漿!”
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如同根植于她記憶深處的本能反應!是顧承澤生前,在深入研究了可能存在的“櫻花”病毒特性后,基于科學推演,強行植入他們兩人潛意識中的終極應對方案!他預見到這種病毒源株可能極不穩定,需要特定的環境來維持其形態或抑制其活性,而“低溫”和“血漿”這兩個關鍵詞,就是他窮盡智慧推導出的、唯一可能的“容器”要求!
“低溫…血漿…載體……”林硯秋喃喃重復著,冰冷的身體因這指令而激起一絲戰栗。她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緊抱的檔案袋,那支粉紫色的源株試管隔著濕透的牛皮紙,依舊散發著不安的光芒。穩定它?用低溫的血漿?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眼前冰冷的河水,掃過自己不斷滲出溫熱血漿的右肩傷口……一個極其大膽、甚至瘋狂的想法瞬間成形!
沒有時間猶豫!戴笠的人隨時可能找到這里!源株一旦失控或落入敵手,后果不堪設想!顧承澤用生命換來的情報,必須保住!
林硯秋咬緊牙關,忍著劇痛,掙扎著爬上岸邊一塊相對干燥、被巨大實驗艙殘骸半遮擋的巖石上。她撕開濕透的檔案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支密封的粉紫色源株試管。試管入手冰涼,光芒在黑暗中妖異閃爍。她又取出顧承澤留下的那個紐扣相機——這個精巧的裝置雖然防水性能有限,但核心部件似乎還能工作,依舊散發著微弱的溫熱。
她深吸一口氣,拔出別在靴筒里的匕首——同樣是顧承澤的遺物,刀鋒在微弱光線下閃著寒光。她解開肩部被血浸透、凍得發硬的衣襟,露出猙獰的槍傷。傷口還在緩慢地滲著血。她用匕首鋒利的刀尖,極其小心地,在自己靠近傷口、相對完好的上臂皮膚上,劃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刺痛傳來,新鮮的、溫熱的血液立刻涌出。她迅速將源株試管的密封塞擰開一條極細微的縫隙——一股更加濃郁的甜腥氣息瞬間彌漫開來,試管內的粉紫色粘稠液體仿佛感應到了外界,光芒驟然變得刺目!
林硯秋強忍著眩暈感和腦海中因病毒氣息刺激而翻騰的噪音碎片,動作快如閃電!她將試管開口對準自己手臂上那道流血的傷口,將里面大約三分之一、光芒最盛、狀態最不穩定的粉紫色粘稠液體,小心地滴入了自己溫熱的血液之中!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粉紫色的粘稠液體一接觸到新鮮、溫熱的血漿,如同滾燙的油脂滴入冷水,瞬間發生了劇烈的反應!液體表面冒出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氣泡,原本刺目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減、內斂,顏色也從妖異的粉紫,逐漸沉淀為一種相對穩定、如同深色葡萄酒般的暗紅!那令人不安的甜腥氣息也大幅度減弱!
成功了?!
林硯秋的心臟狂跳!顧承澤的預設方案是對的!溫熱的、流動的血液,尤其是帶有生命活性的血漿,似乎能中和源株中某種狂暴的不穩定因子!雖然不知道原理,但這方法暫時有效!
她立刻用匕首挑了一點凝固的傷口血痂,混合著一點岸邊的濕泥,迅速封堵住試管開口,隔絕空氣。然后,她撕下相對干凈的內襯布條,將剩下的、狀態相對穩定(光芒暗淡)的源株試管和紐扣相機重新緊緊包裹好,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地方,用體溫維持著那微弱的“低溫”。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癱倒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傷口因剛才的動作再次撕裂,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巖石。但她的眼中,卻燃燒著劫后余生的火焰。顧承澤,又一次在生死關頭,用他超越時空的智慧,為她指明了生路!
然而,身體的極限已至。失血過多、冰冷、劇痛和病毒的侵蝕,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瞬間,她似乎聽到了一陣極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鳴聲,似乎……來自她剛剛滴入源株液體的傷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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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重慶某處秘密安全屋(周鴻遠線)**
逼仄的房間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空氣彌漫著劣質煙草和血腥氣。念安小小的身體被放在一張鋪著舊棉絮的木板床上,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而微弱。他眉心那塊暗紅色的星痕胎記,此刻正散發著異常灼熱的溫度,金紅色的輻射狀紋路不僅沒有消退,反而如同燒紅的烙鐵絲般根根凸起,在皮膚下微微搏動!每一次搏動,念安的身體就痛苦地抽搐一下,發出小貓般微弱的嗚咽。
聯絡員大嫂急得團團轉,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不斷擦拭念安的額頭和身體,但收效甚微。孩子體溫高得嚇人,小小的身體仿佛成了一個燃燒的火爐。
“周……周長官,念安他……他快不行了!”大嫂帶著哭腔,看向角落里那個沉默如山、卻又渾身散發著痛苦氣息的男人。
周鴻遠靠墻坐在一張破凳子上,左手小臂的衣袖被完全撕開。手臂內側,那個金色的齒輪刺青此刻已不再是單純的圖案!它在瘋狂地、不受控制地高頻震顫!刺目的金光如同實質般流淌,邊緣銳利得仿佛要切割開皮膚!每一次震顫,都伴隨著皮下肌肉和神經被強行撕扯的劇痛!更恐怖的是,刺青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出現蛛網般的細微裂口,絲絲縷縷的鮮血正從裂口中滲出,順著他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灘暗紅的血漬!
劇痛讓周鴻遠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滾滾而落。他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痛哼,但緊握的右拳指節已經捏得發白,骨節咯咯作響。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床上痛苦掙扎的念安,又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如同活物般撕裂著他血肉的“金色齒輪”,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力感攫住了他。
林硯秋冰冷的槍口,延安那封絕情的密電,戴笠瘋狂的追捕,還有眼前念安垂危的生命和自己這如同詛咒般的異變……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逼瘋!
念安眉心的灼熱和他手臂的撕裂,仿佛存在著某種詭異的、此消彼長的聯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當念安眉心的金紅紋路搏動加劇時,他手臂的撕裂感就稍減;而當念安痛苦稍緩,他手臂的劇痛和高頻震顫就陡然加劇!仿佛念安那特殊的體質,在被動地吸收或者對抗著某種源自他手臂“齒輪”的力量,而這種對抗,正在急速消耗著孩子本就脆弱的生命力!
“呃啊——!”又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手臂傳來,周鴻遠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身體因劇痛而劇烈痙攣。鮮血從裂口中滲出得更多了。
“周長官!”大嫂嚇得驚呼。
“我……沒事!”周鴻遠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他掙扎著站起身,踉蹌地走到念安床邊,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顫抖著輕輕撫上孩子滾燙的額頭。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念安眉心那灼熱的、搏動著的金紅印記時,一股奇異的、帶著微弱吸力的暖流瞬間順著指尖傳來,手臂上那撕裂般的劇痛竟然真的隨之減輕了一絲!
但同時,念安的身體卻抽搐得更加厲害,小臉痛苦地皺成一團,呼吸更加微弱了!
“不……停下……”周鴻遠觸電般猛地縮回手,巨大的恐懼和心痛讓他幾乎窒息!他的觸碰,竟然在加速消耗念安的生命!這孩子,在用自己特殊而脆弱的生命,替他分擔著那源自“櫻花”病毒的可怕侵蝕!
“戴笠……‘櫻花’……源株……”周鴻遠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恨意!一切的根源,都是那該死的病毒和戴笠的背叛!念安是無辜的!他必須救這孩子!必須找到林硯秋!只有她拿到了源株,只有組織才有可能找到破解之法!林硯秋現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就在這時,安全屋那扇破舊的木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富有節奏的叩擊聲——三長兩短,重復兩次。是自己人!
大嫂連忙擦干眼淚,警惕地走到門邊,低聲問:“誰?”
“老周,是我,‘鷂子’。”門外傳來一個刻意壓低、帶著濃重川音的男聲,聲音里透著焦急,“出大事了!戴老板瘋了!全城戒嚴!水陸碼頭、交通要道全部封鎖!軍統、警察、甚至憲兵都出動了!滿大街貼的都是你和那位‘沈老師’(林硯秋化名)的通緝令!懸賞……懸賞大洋五千塊!死活不論!重點搜查所有醫院、診所、藥鋪!還有……廢棄的工廠、防空洞和……地下排水系統附近!他們好像知道你們可能在水路!”
周鴻遠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戴笠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挖出來,奪回檔案和源株!林硯秋重傷落水,帶著那么重要的東西,她能躲過這天羅地網嗎?念安的情況,根本經不起顛簸和躲藏!安全屋……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還有……”門外的“鷂子”聲音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剛從朝天門碼頭那邊摸過來,聽到一個更邪門的消息……說戴公館丟了要命的東西,戴老板下了死命令,說……說如果實在抓不到人,找不回東西……必要時……可以啟動‘焚城’預案……把可能藏人的區域……特別是那些廢棄的地下設施……用……用火燒一遍!寧殺錯,不放過!”
“焚城預案?!”周鴻遠和大嫂同時倒吸一口冷氣!戴笠這是要徹底瘋狂了!為了掩蓋他的通敵叛國和丟失的絕密檔案、源株,他竟然不惜在重慶制造人為的火災,將可能藏匿他們的區域付之一炬!這簡直喪心病狂!
“念安……”周鴻遠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的孩子,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依舊在滲血、高頻震顫的金色齒輪,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深不見底的絕望。前有追兵,后有烈火,內有不治的“異變”,外有垂危的幼兒……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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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告:**
>地下暗河水位暴漲!活體實驗艙泄露**未知生化污染源**!林硯秋傷口融合源株引發高燒譫妄,顧承澤錄音帶遺言揭露“雪松計劃”終極真相!戴笠“焚城”火焰逼近,周鴻遠懷抱念安闖入軍統搜查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