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林。
巨大的、形態扭曲怪異的黑色石柱如同從大地深處刺出的獠牙,密密麻麻地矗立著,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濃霧如同活物般在石柱間緩緩流淌、翻滾,能見度不足十步。更詭異的是,一踏入這片區域的邊緣,所有人身上的金屬物品——刀劍、鎧甲搭扣、甚至銅錢——都開始發出輕微的嗡鳴,變得滾燙!指南針瘋狂旋轉,徹底失靈。一種無形的、強大的磁場,籠罩著這片死亡之地。
“就是這里!”范治明臉色凝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黑石林……活人禁地!傳說濃霧中有食人血肉的‘石鬼’,任何試圖深入者,皆有去無回!”
然而,身后追兵的煙塵已清晰可見。高空中,審判者號母艦幽綠的輪廓在灰霧邊緣若隱若現,如同潛伏的巨獸。那三百架無人機如同嗜血的毒蜂,在濃霧外圍盤旋,卻詭異地沒有一架敢于闖入那翻滾的灰白色屏障。
太后(或者說她背后的意志)顯然也忌憚這片詭異的磁場區域。
“進林!”吳夏禹沒有任何猶豫,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疲憊不堪、眼中只剩下恐懼和最后一絲求生欲的殘兵,“霧再大,鬼再兇,也比天上地下的鐵棺材強!分散!以哨聲聯絡!找活路!”
殘存的數百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頭扎進了翻滾的濃霧之中。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扭曲、吸收,視線被壓縮到極限。冰冷的霧氣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鐵銹混合著陳年血腥的腐朽氣息,粘稠地附著在皮膚上。腳下是濕滑冰冷的黑色巖石和厚厚的、散發著霉爛氣味的苔蘚。
“小心!”江齡帶著警惕的聲音在吳起言的意識中響起,同時操控著身體微微懸浮離地,避開地面濕滑的苔蘚。她的銀瞳在濃霧中閃爍著微弱的銀光,試圖穿透這詭異的屏障,但視線依舊受阻嚴重。
隊伍在濃霧中艱難前行,如同盲人摸象。壓抑的死寂中,只有粗重的喘息、濕滑的腳步聲和金屬物品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嗡鳴。
“啊——!!”一聲短促凄厲到變調的慘叫猛地從隊伍右側不遠處的濃霧中傳來!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東西瞬間扼斷了喉嚨!
“戒備??!”雷震的嘶吼在濃霧中顯得沉悶而失真。
人群瞬間騷動!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當幾個膽大的士兵循聲摸過去時,只看到濕漉漉的黑色巖石上,散落著一副被撕扯得破爛不堪的皮甲,一柄斷裂的腰刀,還有……一大灘粘稠、暗紅、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人……消失了!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石鬼……”有人牙齒打顫地低語。
接下來的時間里,類似的恐怖事件不斷發生!消失總是在濃霧翻滾的瞬間,伴隨著極其短促的慘叫或悶哼。有時是落單的士兵,有時甚至是兩三個靠在一起的人!留下的只有破碎的衣物、武器和滿地刺目的鮮血!濃霧中,似乎還隱隱傳來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用骨頭摩擦石頭的“咔噠”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隊伍徹底散亂,人人自危。
“爹……”吳起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懸浮在父親身側,右眼的銀光在濃霧中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這霧……還有那些東西……它們在吸食血肉!”
吳夏禹臉色鐵青,重刀緊握,警惕地環顧著翻滾的濃霧。就在這時,前方探路的范治明臉色慘白地折返回來,聲音帶著巨大的驚駭:“將軍!前面……前面崖壁下有個淺洞!洞里……有我們的人!是……是半個時辰前失蹤的王老五他們!但是……他們……他們……”
眾人循著他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過去。在一個背風的黑色石崖下,一個淺淺的凹陷處,幾具“尸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堆疊著。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尸體!
他們身上的血肉仿佛被某種東西強行抽干、吸食殆盡!只剩下薄薄一層、緊貼在骨骼上的、枯黃干癟的皮囊!眼窩深陷成黑洞,嘴巴大張著,仿佛在無聲地吶喊!骨骼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被某種力量侵蝕過。更詭異的是,他們干枯的肢體扭曲著,如同被吸干水分的藤蔓,纏繞在冰冷的黑色巖石上,仿佛已經與這片死亡石林融為了一體!
“嘔……”有人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是……是那些‘石鬼’干的?”雷震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寒意。
“不……”江齡冰冷的聲音在吳起言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絲凝重,“他們的‘死法’……更像是……被這片林子本身‘吃掉’了。
那些東西……可能不是生物,是這片磁場和黑石催生出的……某種能量聚合體?!?/p>
吳起言右眼的銀瞳光芒閃爍,她試圖“看”得更清楚,但濃霧和強大的磁場嚴重干擾了她的感知。
三天。
在黑石林的濃霧與死亡陰影中,時間如同凝固的毒液,緩慢而折磨地流淌。殘存的反抗軍在恐懼中摸索,人數在無聲的“消失”和詭異的“吸干”中不斷減少。每一次濃霧的翻滾,都伴隨著心臟的驟停。冰冷的黑石,濕滑的苔蘚,空氣中永不消散的鐵銹血腥味,還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來自巖石深處的低頻嗡鳴,都在瘋狂地侵蝕著最后的意志。
審判者號母艦巨大的幽綠陰影,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籠罩在黑石林外圍的濃霧邊緣。三百架“毒蜂”無人機如同耐心的禿鷲,在灰霧之外無聲地盤旋。地面,御林軍的玄甲和影閣死士的漆黑身影,如同兩道冰冷的鐵箍,將整個黑石林區域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在等待。等待母艦主炮那毀天滅地的能量沖擊完成最后的充能倒計時——三天后,無論這詭異的黑石林中藏著什么魑魅魍魎,都將連同整片石林,在絕對的能量風暴中化為宇宙塵埃!
臨時找到的一處背靠巨大黑色石柱、相對避風的淺凹,成了這支殘軍絕望的巢穴。篝火艱難地在濕冷的空氣中燃燒著,發出噼啪的輕響,昏黃的光線僅僅能照亮幾尺范圍,更遠處依舊是翻滾吞噬一切的濃霧。
吳起言蜷縮在冰冷的巖石角落,瑩白的身體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透明。她微微閉著眼,左眼的黑瞳下是濃重的疲憊陰影,右眼那冰冷的銀瞳則半闔著,表面流淌的銀光比之前更加黯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紋感。連續三天在濃霧中飛行警戒、干擾磁場對感知的侵蝕、以及時刻提防那無形的“吸食者”,已經讓這具新生的身體和共生的靈魂疲憊到了極限。
“江齡……”吳起言微弱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帶著濃濃的倦意和恐懼,“我們……真的能撐過三天嗎?那些……那些吸食血肉的……”
“省點力氣?!苯g的聲音依舊冷靜,卻也透著一絲沙啞的虛弱,“保存精力。關鍵在最后一天?!彼倏刂眢w,將最后一點感知力如同蛛網般小心翼翼地釋放出去,警惕著濃霧中任何細微的能量波動。那無處不在的磁場如同沉重的枷鎖,讓每一次探測都變得艱難無比。
時間一分一秒地挪向最后時刻。
第三天,黃昏。
濃霧似乎比往日更加粘稠、沉重,翻滾得也愈發劇烈??諝庵心枪设F銹血腥的腐朽氣息濃烈得令人作嘔。巖石深處傳來的低頻嗡鳴陡然拔高,變得尖銳而急促,如同無數根鋼針在瘋狂地刮擦著耳膜和神經!
突然!
一直閉目凝神的吳起言(江齡)猛地睜開了雙眼!
左眼的黑瞳驟然收縮!右眼的銀瞳則如同被瞬間點燃的冷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銀白光芒!那光芒甚至穿透了濃密的灰霧,將周圍幾尺內的黑色石柱都映照得一片慘白!
“呃啊——!”一聲混合著痛苦與極致驚駭的悶哼從她喉嚨里擠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瑩白的皮膚下,幽藍的脈絡瘋狂搏動,如同要破體而出!
預知!前所未有的、清晰到毫秒級的預知畫面,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間沖垮了她的意識防線!
畫面:
——高懸于濃霧之上的“審判者號”母艦,艦體底部那深淵巨口中央,熾白的光芒凝聚到極致!如同孕育了一顆微縮的太陽!
——毀滅的光柱,無聲無息,卻又帶著湮滅一切物質規則的絕對威勢,轟然貫下!速度超越了時間的流動!
——光柱精準地籠罩了她們此刻藏身的這片區域!不!是整個黑石林的核心區域!
——視野瞬間被無邊無際、純粹到極致的熾白光芒徹底吞噬!沒有聲音,沒有痛苦,只有絕對的、分解萬物的光與熱!
——黑色的石柱在光芒中如同冰雪消融,瞬間氣化!
——反抗軍殘存的戰士、吳夏禹、雷震、范治明……所有人的身影在熾白中如同剪影般浮現,然后……如同沙堡般無聲地崩塌、分解、消散!連一絲塵埃都未曾留下!
——毀滅!徹底的、絕對的湮滅!
然而!
就在這毀滅的白色光芒即將吞噬一切的最后一幀!
就在江齡的靈魂幾乎要被這預知的死亡徹底凍結的剎那!
異變陡生!
預知畫面如同信號不良般劇烈地閃爍、扭曲了一下!
緊接著,在那片代表絕對湮滅的熾白光芒核心處,一個極其微小的、難以察覺的“點”,驟然浮現!
那個“點”無法用語言描述其形態!它仿佛不存在于此間維度,只是一個純粹的“空洞”,一個連光都無法逃逸的“奇點”!毀滅的熾白光柱在觸及這個“點”的瞬間,如同百川歸海,被其瘋狂地、貪婪地吞噬、吸納!光芒并未真正觸及到“點”下方的黑石林核心區域!
預知畫面如同破碎的鏡子般驟然消失!
“噗!”吳起言猛地噴出一小口粘稠的、帶著幽藍絲絮的冰冷液體!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下去!右眼的銀瞳光芒瞬間黯淡到近乎熄滅,眼角處,那水銀般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汩汩淌下!強行窺視那超越極限的毀滅力量,尤其是最后那個詭異的“奇點”,反噬幾乎撕裂了她的靈魂!
“言兒!”一直守在一旁的吳夏禹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女兒癱軟的身體,觸手處一片冰冷滑膩的冷汗。他看到女兒臉上刺目的“銀血”,看到她眼中左瞳的痛苦迷茫和右瞳的徹底黯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你看到了什么?!”
吳起言在江齡的意識支撐下艱難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顫抖著。疊音響起,帶著極致的虛弱和巨大的困惑:
“光……審判者號的光……毀滅一切的光……”
“但是……”
“光……被‘吃’掉了……”
“黑石林……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