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三年,狂風冷冽,暴雨滂沱。
皇城丞相府,女子凄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
“蕭澤,宋容,你們簡直喪心病狂!”
潮濕的地牢里,衣衫破爛的女人正被下人摁住,兩指粗的木錐貫穿她整個手掌,將她狠狠的釘死在了木樁上。微微隆起的腹部,因女人渾身痛到痙攣而更加明顯。
“為什么…為什么…”女人雙目猩紅,質問站在門口的二人。
“澤哥哥,你看姐姐的眼神好嚇人啊,好像要吃了我一樣…”宋容柔弱無骨的身子往蕭澤的身上貼了貼。
蕭澤摟著宋容,雙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溫柔道:“容兒別怕,她已經是廢人一個了?!?/p>
蕭澤安撫好懷中的溫軟,這才厭惡的朝木樁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開口:“宋挽寧,交出馴馬決,我留你一條活路。”
“活路?哈哈哈…”宋挽寧仰天長笑,眼里露出譏諷,她如今容貌盡毀,琵琶骨被穿,雙腿雙手已然全廢,被關在這陰暗不見天亮的地牢中,跟活死人有什么區別?
“蕭澤,你能坐到丞相的位置,靠的是我宋家,是我宋挽寧,什么乾元第一馴馬師,狗屁!”
宋挽寧吐出一口血沫,聲音里帶著識人不清的悲憤!
蕭澤臉色一沉,這就是這個女人該死的原因。
乾元是一個盛行馬術文化的朝代,馴馬師分九品等級,無論男女,頂級馴馬師均可入宮任職。
他能從一介商人,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位置,靠得就是這女人一手爐火純青的馴馬術。
但如今新皇登基,他貴為天子近臣,宋挽寧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威脅,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的!
“姐姐,澤哥哥本就是將相之才,不過是借你馴出來的汗血寶馬,少走幾年彎路罷了。澤哥哥能利用你,你啊應該感恩戴德!”
宋容嬌滴滴的聲音取悅了蕭澤,但卻讓宋挽寧心頭涌上滔天的怨恨。
“宋容,你身為宋家的女兒,居然幫著外人持刀行兇,若有一天父親知道了…”
宋容打斷道:“父親?什么父親?哦,姐姐一直在地牢,恐怕還不知道,宋大人啊通敵叛國,已被斬首示眾了。他的人頭,今天已經是掛在城墻上的第三天了…”
宋挽寧雙目淌血,撕心裂肺的罵著宋容,但宋容不氣反笑,更加興奮的道:“姐姐,我也是沒有辦法,要怪就怪你自己,你父親的死啊,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宋挽寧一口血吐出來。
是啊,都怪她!
若不是她為報蕭澤的救命之恩,非要下嫁,又盡自己所能馴出一匹又一匹的汗血寶馬,讓蕭澤入了新皇的眼,相國府又何至于招來滅門。
見宋挽寧寧死都不說出馴馬決,蕭澤也失去了耐性,皺著眉開口:“宋挽寧,你若再不說,就別怪我對你肚子里的孩子無情?!?/p>
宋挽寧目眥盡裂,“蕭澤,我腹中可是你的親骨肉??!你連胎兒都下得去手,就不怕遭到斷子絕孫的報應嗎?”
“姐姐,澤哥哥如今身份尊貴,不知多少人搶著要給澤哥哥生孩子…更何況,你的孩子,澤哥哥根本就不想要,因為啊…澤哥哥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娶你!”
宋挽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那他當初為什么要在山匪要劫走我時,舍身救我…”
“姐姐啊姐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不救你,又怎么娶你?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明白吧?那些山匪,本就是澤哥哥和我安排的??!我勸你啊,還是早點把馴馬決交出來吧,這樣還能少受點罪!”
宋挽寧氣極,掙扎著要從木樁上沖下來,可手被木錐釘住,除了血流一地,任憑宋挽寧如何掙扎,都沒法前進半分,她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們這對狗男女!狗男女!”
見宋挽寧已是一副瘋婆子的模樣,蕭澤索性對著獄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轉身要摟著宋容離開,宋容卻借故想要送宋挽寧最后一程留了下來。
宋容聽見蕭澤的腳步聲走遠,這才卸下偽裝,露出惡毒的模樣。
“宋挽寧啊宋挽寧…”宋容一把掐住她的下頜,“要怪就怪你生了雙能辨汗血寶馬的雙眼,擋了我的路。”
宋容忽然狠狠的拔出匕首,對著宋挽寧的雙目插去,聽見宋挽寧發出尖銳的痛呼,但仍不滿意。又狠狠的將匕首拔出來,插進她隆起的腹部。
她看到宋挽寧雙目失去焦距,汩汩的鮮血流出,這才慢條斯理的用手絹擦了擦手,附在宋挽寧的耳邊輕聲道:“臨死前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娘死在我娘手里,你又死在我手里。哈哈哈…”
宋挽寧一口又一口的血,不斷噴了出來,她的眼皮也越發沉重,耳邊傳來宋容吩咐人將她丟至亂葬崗的聲音。
終于,在她的不甘中,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此時,雨,也停了。
…
“咚咚…咚咚…”
原本已經沉寂的心臟,突然跳動了起來,而已被仇恨染紅的雙眼,驀地睜開。
宋挽寧正伏在馬身上在山道上奔騰,手掌早已被韁繩磨破。
身后山匪窮追不舍,如跗骨之蛆緊咬不放。那熟悉的呵斥聲,提醒著宋挽寧她重生了!重生在她被山匪劫走,蕭澤救她的那一天!
一想到宋容扭曲的笑臉,蕭澤厭惡的眼神,宋挽寧心中迸發出一種強烈的求生意愿。
她沒注意到,被韁繩磨破的手掌滲出一滴血,掉落在了馬兒的鬃毛之中,緊接著心頭突然涌上馬兒的聲音。
【咦,前方密林,似乎有貴人的氣息?!?/p>
宋挽寧瞇著眼朝密林深處看去,樹枝搖曳的光影中,隱約可見一乘由四匹通體漆黑的駿馬牽引的寬大轎輦。
宋挽寧心頭一凜,再沒時間遲疑,猛地一夾馬腹,朝著密林深處不顧一切地沖去!
與其再被山匪抓住,換取蕭澤平步青云的機會,不如賭一把!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對著她的腿射箭!”山匪頭目的厲喝近在咫尺。
就在箭矢即將洞穿她腿部的剎那,宋挽寧如同泥鰍一般猛地從馬背上滑落,用盡全身力氣,狼狽不堪地滾了進去。
冰冷堅硬的轎壁撞得她眼冒金星,但更冷的,是轎內那幾乎要將血液都凍結的寒意!
宋挽寧眉頭一皺,看向軟塌上的男人。
此時他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白霧,手指死死扣住軟榻邊緣,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宋挽寧剛要開口求救,男人冰冷的雙眼卻倏然睜開,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宋挽寧面前,掐住了她的纖細的脖子。
宋挽寧只感覺自己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微薄。
難道重活一世,還是改變不了死亡的結局嗎?
她絕望的閉上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但意外的是,男人卻如同失去神智般,松開手上的鉗制,咬破了她的嘴唇。
隨著男人的吮吸,他周身的寒意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眼神也恢復了一絲清明。
宋挽寧察覺到一絲生的曙光,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喊出:
“救…救我!我能…幫你…控制…你體內的毒!”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男人的耳邊,他緩緩拉開距離,用指腹抹去唇邊的血跡,目光帶著審視:“就憑你?”
他身上的“蒼狼毒”是寒毒的變異版本,那么多神醫都束手無策,如今這女人張口就來,他憑什么信她?
宋挽寧心如擂鼓,至少爭取一點時間,讓她親手手刃這三個仇人。
想到這,她急切的開口:“我的血對你的毒有效果不是嗎?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準備藥材,我一定能治好!到時候,你再殺了我也不遲!”
宋挽寧低頭,等待男人的判決,卻突然瞪大了雙眼,男人腰間懸掛的那枚令牌——九龍盤繞,隱于云紋!那是…傳說中喜怒無常的帝師裴玄才有的九龍符!
轎外,山匪的喧嘩聲越來越近,帝師裴玄那雙從無波的瞳孔,第一次沾染了淡淡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