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燭七歲那年,冰原下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暴雪,亮著燭火的小屋,熱氣騰騰的飯菜,和自己凍得發紫的雙腳,是她唯一沒有忘卻的。
她沒有使用任何武器,直接徒手握住了鎖鏈,用盡全力撕扯,簡單粗暴,鮮血從指縫間流出。
“雖說她是戰神,但那是天罰,人力怎能抗衡?”
雪燭面色平靜,雙眸漸漸攀上詭異的黑色,像兩個無底的黑洞,可吞噬一切,她動用了禁忌力量。
“入魔了!”有人驚呼。
“真正的魔!”
不過一息之間,鎖鏈寸寸斷裂,這力量,何其強大!但女孩兒也被鎖鏈狠狠擊中,倒地不起。
玄同重獲自由,九天之上那人似乎愣住了,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也不過片刻平靜,眾人便聽到了毫無波瀾的聲音,“魔族于涿鹿之戰后銷聲匿跡,隱藏多年,〔天啟甲子年夏〕于極北冰原現身。”
怎么感覺像是成了精的法器剛學會人說話?
話落,天空黑云密布,無數利劍雨點般砸下來。
“這是要屠戮此地所有的生靈!這天罰何其冷漠!”
一時間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天地亦遵循萬物自然規律,物極必反,陰陽相生,順其自然,生生不息,即為道。”
玄同望著遍地尸骨,滿眼悲痛,他似乎頓悟了,只差半步就能成仙,但他卻被九天之上的那股力量壓制,無法前行。
古樹化身的少年突然緩步走向他,道:“我來助你一程。”
而后那少年將古樹的生命力源源不斷輸送入玄同體內,助他對抗腦海中那股阻擋他的意志。
玄同盤坐于虛空中,萬物不得近其身,當他頭上第三朵大道之花緩緩盛放,瑞霞滿天瞬間驅散了陰霾,所有枷鎖化于無形。
至此,再無人能阻擋他,也終于驚動了這九洲的主宰,九重天之上,天帝淵的一道虛影出現。
“你已成仙,本尊便告知你一段往事。”帝淵輕輕一點,一段不屬于玄同的記憶便呈現于他的腦海。
也不知玄同看到了什么,只見他平靜的面容逐漸猙獰,雙眸充血,惡狠狠地望向天空中的那抹身影。
帝淵表情輕蔑,平靜道:“想知道原委,自己去尋,本尊在九重天等你。”
帝淵臨走時,對著雪燭隨手打出一掌,面無表情道:“魔族自當趕盡殺絕。”
雪燭只覺毀滅的力量當頭襲來,她避無可避,突然一道身影飛撲過來將她牢牢擁入懷中,鮮血從兩人的七竅流出。
“為什么?”雪燭抬眼望向撲過來的少年。
“不知道,或許是喜歡吧。”他淡笑,看著她眼里的迷茫,他眼神落寞,“你果然不記得我了。”
他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明白,期待、想念和不自覺的凝望也許是心的選擇,盡管背棄了本性,而她讓他的心從此生出了血肉。
雪燭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是去爬的那棵大樹,遇見了一個小男孩兒。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他道,是深淵的氣息,也是將它種下的那人(青湦)身上的氣息。
“你叫什么?”女孩兒道。
“欒。”
后來女孩兒跟隨爺爺去往了冰淵深處,兩人便再未見過面。
“孫女兒!”染澤擔憂的呼喊。
雪燭架起欒,道:“爺爺,我們走了。”
“或許回到古樹下,他還能有一線生機。”雪燭道。
玄同望著女孩兒清瘦的背影,猶豫片刻后,遵從本心,以一道真氣護住了她碎的七零八落的心脈。
而后他竟然迅速離開了此地,不知所蹤。
姑射族重獲自由,浩浩蕩蕩的大軍奔赴戰斗,染氏一族一路潰逃,退回了鬼門之外。
燼望著眼前幾塊碎冰,詫異道:“鬼門這么霸氣的名字合適嗎?”
染澤突然在門前停下,對宏道:“帶著族人離開,去尋生路,此戰我族勝算渺茫。”
染宏望著近在咫尺的敵人,道:“喪家之犬何其狼狽,不如拼死一戰。”
“七天,我阻擋他們的極限,也是你們必須脫離追蹤的極限。”染澤道。
“你獨自一人?”眾人不可置信。
染澤卻道:“是我與曾經在此地戰斗過的族人。”
話落,當他運轉功法,之前燼眼里的幾塊碎冰竟爬出無數尸骨,它們互相纏繞,形成了一座通天巨門,將染氏族人與染澤隔成了兩個世界。
鬼門里陰森恐怖,黑氣彌漫,如血涂地獄。
鬼門外白雪皚皚,潔凈澄澈,如人間仙境。
“我將與我的罪惡一起埋骨于此。”
燼沒有回頭,但他清晰地聽見了老人家的最后之言,眼淚就這樣狂涌而出。
但他們沒有悲傷的時間,逃亡或許注定是燼少年時期的主旋律,冰天雪地里留下了他成長的腳印和斑斑血跡。
路過生命古樹時,原本翠綠而充滿生機的枝葉已經枯萎凋零,雪燭和欒相擁在樹下,就好像沉沉地睡去了。
燼想帶著他們離開,染宏卻道:“雪燭的父親姑射·鶴卿是姑射族最敬仰的人,況且她未必愿意離開。”
他凝望著古樹道。
燼恍然明白,欒重傷需要修養。
等到走出很遠,清突然問道:“燼,什么是喜歡?”
“如果那致命一掌是打向你的,我想我也會擋在你身前。”燼突然沉思了一會兒,道。
風雪乎乎地飄蕩于天地間,染氏一族的身后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正如來時的路。
聽聞冰淵的盡頭是忘川,靈魂的歸處,也不知能不能遇到熟人,小時候有個要好的玩伴,但他天生病弱,燼想起自己總是喚他大壯。
還有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忘川里都是怨靈,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入得六道輪回。
少年的想法還是天真稚嫩的,燼獨自坐在雪堆上吃干糧,無聊地想東想西,他腳程快,為整個逃亡隊伍殿后,一旦發現敵人,立即示警,好讓族人有所準備。
“好吃嗎?”突然后方有嘶啞的聲音響起,燼嚇得瞬間竄了出去,這么近的距離,他竟然毫無察覺。
回身一看,是個長發銀袍的美男子,眉目凜然,正氣十足,渾身散發著儒雅的貴氣。
“給我嘗嘗。”那人伸手,毫不客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