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御花園的琉璃瓦映著雪后初晴的天光。
蘇挽月捏碎袖中玉簪的第三道暗格，露出里面的銀針——蕭凜夜給的并蒂蓮簪，果然藏著三枚淬了解藥的細針。她抬眸望向水榭中央的長公主，對方今日穿了緋紅鳳袍，鬢邊斜插的珍珠步搖晃出冷光，正是前世毒殺太子時戴的那支。
“蘇姑娘能來，哀家真是欣慰。“長公主舉杯，指甲上的鳳仙花汁染得通紅，“聽說妙音閣昨夜走水，姑娘竟能全身而退，當真是福大命大。“
話音未落，十二名舞姬魚貫而入，腰間環佩發出詭異的共鳴——那是用北狄巫蠱鈴串成的腰飾。蘇挽月指尖的銀針突然發燙，針尾的鳳羽紋與舞姬腰鈴的鶴形刻痕遙遙相對，竟形成玄光古琴的泛音頻率。
“長公主今日雅興，“她起身行禮，故意讓袖口滑落半寸，小臂的雛鳳紋身若隱若現，“只是這《霓裳羽衣舞》配北狄鈴，倒像是...送葬的喪樂。“
舞姬們的動作驟然一滯。長公主的茶杯重重磕在案上，茶水濺濕了繡著九鳳朝陽的桌布：“蘇挽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詛咒皇家舞樂？“
蘇挽月屈膝時，銀針已刺入掌心——這是鳳儀閣的“引蠱術“，以心頭血為引，能逼出附近的巫蠱。果然，舞姬腰鈴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鈴口滲出黑血，在白玉石板上腐蝕出蜿蜒的咒文。
“這是北狄的'噬魂鈴'，“她起身時，銀針指向為首的舞姬，“中鈴者七竅流血而亡，施鈴者...當受萬蟻噬心之刑。“
舞姬們驚恐后退，腰鈴相撞發出凄厲聲響。長公主猛地揮手，殿外突然涌入御林軍，領頭的正是沈硯冰的侄子沈玉——前世正是此人帶兵抄了蘇府，靴底還沾著她父親的血。
“拿下這個妖女！“長公主的聲音尖利，“竟敢在御花園施展巫蠱，分明是想咒殺陛下！“
御林軍的刀出鞘一半，卻被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長公主確定要拿人？“蕭凜夜掀開珠簾走進來，蟒紋大氅上還凝著雪珠，肩甲下滲出的黑血已染透里襯，“方才舞姬腰鈴顯形的咒文，可是您宮里的巫女所刻。“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慘白。蘇挽月看見她袖中滑出一枚鶴形哨子，正是前世召喚暗衛的信物。她猛地將銀針擲向殿角的臘梅樹，針尖刺破樹皮，竟流出黑色的汁液——那是用噬魂蠱養的毒梅，花瓣落在茶盞里，能讓飲者心智全失。
“陛下的茶！“青禾尖叫著撞翻案幾，楚昭的玉杯摔在地上，殘茶竟在石板上蝕出深坑。長公主趁機將鶴形哨子塞進袖中，卻被蘇挽月眼疾手快地扣住手腕：“長公主想叫誰來？是冷宮的巫女，還是...北狄的阿古達？“
“放肆！“長公主揚手想打，卻被蕭凜夜攥住手腕。他的指尖因毒性發作而泛青，卻仍捏得長公主痛呼出聲：“長公主宮里的臘梅為何有毒？為何舞姬會戴噬魂鈴？不如讓刑部尚書來審審？“
沈玉的佩刀突然出鞘，卻在觸到蕭凜夜眼神時猛地頓住——攝政王眼底翻涌的殺意，比當年血洗漠北時更盛。蘇挽月趁機扯開長公主的衣袖，露出腕間的九鳳刺青——那是鳳儀閣叛徒的標記，卻被長公主用朱砂掩蓋成了牡丹。
“原來長公主也是鳳儀閣的人，“她的聲音冷得像冰，“難怪能拿到玄光古琴的第七弦，難怪敢用巫蠱害先帝！“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楚昭猛地從龍椅上站起，小臉上滿是震驚：“皇姑母...真的是你？“
長公主突然詭異地笑了，指尖在袖中掐出北狄咒印：“是又如何？先帝偏心眼，把鳳儀閣傳給那個北狄賤婢的妹妹，卻讓我這個親女兒...唔！“
她的話被一聲爆響打斷。蕭凜夜的佩劍穿透她掌心，劍尖釘在身后的臘梅樹上，黑血順著劍身流下，竟將毒梅的汁液中和成清水。蘇挽月看著他泛青的唇角，忽然想起鳳儀閣密卷里的話：“鶴血可解百蠱，鳳血可破萬咒。“
“把長公主帶去宗人府，“蕭凜夜拔回劍，血珠濺在他蟒紋大氅上，“沈玉勾結外戚，革職下獄。“他轉身時，踉蹌了一下，蘇挽月伸手去扶，卻被他避開。
“攝政王貴體欠安，“她故意提高聲音，“不如讓臣女為您診治？臣女學過些...土方子。“
蕭凜夜的腳步頓住，側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單薄：“不必。“他走出水榭時，雪粒子落在他發間，竟像是突然白了頭。蘇挽月望著他的背影，掌心的銀針傳來灼熱感——那是噬魂蠱發作的征兆，距離毒發，只剩不到三日。
“蘇姑娘，“楚昭拽住她衣袖，小臉上滿是后怕，“方才皇姑母說的...北狄賤婢，是指誰？“
蘇挽月蹲下身，替他拂去肩頭的雪花：“是指攝政王的母親，也是...臣女的姨母。“她從發間取下那支并蒂蓮玉簪，簪頭的蓮花瓣竟在陽光下透出血絲——這是蕭凜夜用自己的心頭血養了十年的簪子，每擋一次暗箭，就消耗他一分元氣。
青禾突然指著臘梅樹驚呼：“小姐快看！“
眾人望去，只見被蕭凜夜劍尖釘住的樹皮里，緩緩滲出一滴金色的汁液，落在雪地上竟凝成一枚鳳形的冰晶。蘇挽月拾起冰晶，觸感溫潤如玉，忽然聽見冰晶里傳來細微的琴音——是玄光古琴的《破陣曲》，卻少了最關鍵的第七弦。
“這是...玄光琴髓。“明殊的聲音從水榭外傳來，她抱著琴走進來，琴弦上還纏著未化的冰雪，“只有古琴認主時，才會從樹中滲出髓液。看來...長公主把琴弦藏在了這棵毒梅里。“
楚昭突然指著臘梅樹的樹洞：“那里有東西！“
蘇挽月伸手探入，觸到冰冷的金屬——是玄光古琴的第七弦，弦尾系著半張血書，上面用北狄文寫著：“鶴唳殘卷在冷宮地宮，需雙生血啟之。“她猛地抬頭，看見蕭凜夜不知何時站在水榭門口，肩甲下的黑血已浸透外袍，臉色蒼白如紙。
“雙生血...“楚昭歪頭，“是指皇叔和蘇姑娘嗎？“
蕭凜夜沒有回答，只是盯著蘇挽月掌心的鳳形冰晶，眼神復雜得像深潭。蘇挽月握緊冰晶，聽見里面的琴音越來越急，竟與她眉心的紅痣產生共鳴，隱隱作痛。
“冷宮地宮的入口，“明殊展開布防圖，“在井臺東側的第三塊青石板下。“
長公主突然狂笑起來，哪怕被御林軍反剪雙手，眼神仍帶著瘋狂：“你們以為拿到琴弦就能打開地宮？沒有鶴唳殘卷，就算有雙生血，也只能...哈哈哈！“她的笑聲戛然而止，七竅突然流出黑血，竟是提前服了毒。
蘇挽月望著長公主的尸體，又看看蕭凜夜泛青的唇角，忽然明白過來——長公主算準了蕭凜夜會為她擋毒，算準了他們會去冷宮地宮，更算準了...沒有鶴唳殘卷，雙生血只會引發古琴的反噬。
“我們該去冷宮了。“蕭凜夜轉身時，咳出一口黑血，卻用袖口掩住，“記住——“他頓了頓，聲音低啞如舊，“無論地宮發生什么，都不準用你的血去碰玄光古琴。“
蘇挽月望著他決絕的背影，掌心的鳳形冰晶突然碎裂，化作一滴金血滲入她眉心。剎那間，她看見無數碎片般的記憶——先帝臨終前的嘆息，母親被折磨的慘狀，蕭凜夜在她墓前的獨坐，還有...冷宮地宮里，那具用玄光琴弦捆綁的女尸。
雪又開始下了，楚昭拽著她的衣袖，小臉上滿是擔憂：“蘇姑娘，皇叔他...是不是快不行了？“
蘇挽月蹲下身，替他系緊斗篷的帶子：“陛下放心，“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臣女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治好攝政王，也要讓所有害過我們的人...血債血償。“
冷宮的方向傳來一聲鶴鳴，悠長而凄厲。蘇挽月抬頭望去，只見一只白鶴掠過宮墻，翅尖沾著血色，像極了蕭凜夜后頸那道鶴形的舊疤。
這一戰，才剛剛開始。她不僅要拿到鶴唳殘卷，還要查清長公主未說完的話，更要在三日內解開噬魂蠱的毒——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要拉著蕭凜夜，從地獄里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