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阿媽手中的酒勺“咣當”一聲砸在青石板上,那聲音在寂靜的堂屋里格外刺耳。半勺新釀的米酒濺在青石地磚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跡,酒香頓時彌漫了整個屋子。幾滴酒液濺在她洗得發白的靛藍布裙上,像幾滴暗紅的血。
“你竟敢跑進深山里面去!”阿媽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幾乎破音,
“還帶著阿玉,不要命了嗎?!”
林月瑤站在堂屋中央,小小的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她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那件鵝黃色的衫子已經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袖口還被荊棘劃破了幾道口子。
“是不是阿玉不出事,你們都不打算回來了!”
阿媽的身子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扶著桌沿的手青筋暴起,指節都泛著白。
林月瑤慌忙上前想要攙扶,卻被阿媽一把推開。
“別碰我!”阿媽的聲音發抖,那雙總是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了難以置信,“你們到底怎么敢的?!人的膽子怎么可以這么大!”
屋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油燈的火苗被從門縫鉆進來的風吹得搖曳不定,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難道你真就以為武者后期的修為能為所欲為了嗎!”阿媽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你知不知道,深山內圍,就是先天修士都不敢獨自擅闖,你一個十歲稚兒,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林月瑤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記得阿媽說過無數次,村后的那座深山,外圍還能采些仙藥,但內圍就是禁地。那里有成了精的妖獸,有吃人的瘴氣,連村里最厲害的先天修士都不敢輕易涉足。
“我千叮嚀萬囑咐,都聽到腦后去了是吧!”
阿媽的話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她慌忙從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掩住嘴,待拿開時,帕子上已經綻開了一朵刺目的紅梅。
林月瑤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
“阿媽!我錯了,我......”
“你錯在哪?”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林月瑤渾身一僵,緩緩轉頭。阿爸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遮住了大半的光線。平日里總是笑瞇瞇的阿爸此刻面色鐵青,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怒火。他身上的粗布短打還沾著泥點,顯然是剛尋人回來。
“阿爸......”她怯生生地喚道,聲音細如蚊蚋。
“我問你錯在哪!”阿爸突然暴喝一聲,嚇得她一個哆嗦。掛在墻上的鐮刀被震得“哐當”作響,屋檐下的燕子也被驚得撲棱棱飛走了。
堂屋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林月瑤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像是要沖出胸膛。
“我、我不該擅自去深山......”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那雙繡著小黃花的布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鞋底還粘著幾片枯葉。
“還有呢?”阿爸的聲音冷得像冰。
“不該帶著阿玉......”
“還有呢?!”
林月瑤的眼淚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
“不該......不該逞強......”她抽噎著說,聲音破碎得幾乎聽不清。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從臉頰蔓延到耳根。林月瑤捂著臉,不敢相信一向溫和的阿爸竟會動手打她。嘴里泛起一絲腥甜,她嘗到了血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會害死兩條人命?”阿爸的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
“一條是阿玉的,一條是你自己的!”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木窗“哐當”作響。遠處傳來幾聲犬吠,襯得夜色更加深沉。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林月瑤跪倒在地,淚水打濕了衣襟,
“阿媽,阿爸,你們幫幫我,幫幫我,把阿玉找回來吧......”
阿媽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強壓下喉間的腥甜,轉向阿爸:“阿元,去找村長,請他集結村里的修士。無論如何也要把阿玉帶回來,要快!”
阿爸擔憂地看了眼妻子慘白的臉色,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成淚人的女兒,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沖進了夜色中。
漆黑的夜色像濃墨一樣化不開。林阿爸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在村中的土路上,冰涼的夜風灌進他的領口,卻澆不滅他心頭的焦灼
“村長!村長!睡了嗎?”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尖銳。
“砰砰砰”的敲門聲驚醒了院子里的看門狗,犬吠聲此起彼伏。遠處幾戶人家亮起了燈,有人推開窗戶張望。
“來了來了,出什么事了?”村長妻子披著外衣匆匆開門,睡眼惺忪的臉上寫滿疑惑。
“嫂子,十萬火急!”林阿爸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在月光下閃著微光,“我家那孽障今日帶著阿玉進了深山,現在阿玉下落不明!請村長召集修士進山尋人!”
“什么?!”聞聲趕來的村長連外衣都來不及系好,趿拉著布鞋就沖了出來。他花白的胡子因為震驚而微微顫抖,
“阿淑,快去叫醒阿誠阿福!讓他們立刻召集所有修士!”
里屋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村長的兩個兒子已經提著銅鑼沖了出來。大兒子阿誠只披了件單衣,露出結實的臂膀;二兒子阿福連鞋都穿反了,卻顧不上調整。
“爹,我們這就去!”阿誠的聲音里帶著驚慌。他太清楚深山的可怕了——三年前,他最好的玩伴就是被山里的赤狼獸叼走的,連尸骨都沒找回來。
西廂房的陰影里,一個模糊的人影不安地扭動著。月光透過窗欞,在那人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那是村長家的小女兒林月言,她的神情焦惶不安,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怎么會這樣?!他們真的去了!若阿玉真出了什么事兒,可如何是好!”林月言惶惶不安著,她以為林月瑤不敢去的,她從沒想過要害人。
林月瑤躊躇著,想出去看看情況,但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