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幼微先生快步離開,后面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幼微,假如我早點遇見你,是不是你就會屬于我?”
“可惜,世上沒有假如。如果你我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生歡,我至少還可以給你尊重。”
“好,那就祝你余生順遂,福澤無憂。”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其實。我也不是非要無理取鬧,但就是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如果錯過你,我會后悔,我會遺憾終生,我會一輩子都埋怨自己,痛苦不已。
我不是個沒有理智的人,李公子也確實從相貌,家境上優越我許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比我年輕,你們才年紀相仿。但,你卻不愿。
很多話本不是我對你真正的評價,是我為了滿足一己私心的手段,我想用這種方法,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沒想到,越推越遠。
你我是不適合的,我一開始就知道。罷了罷了,人啊,權衡利弊了一輩子,總要為自己勇敢一次,盡管結果不盡人意,但至少,我沒有遺憾了。我不是那個連爭取都不敢只敢把你推給別人的膽小鬼了,真抱歉,我并不好,但是,我也不會打擾了。
文人自有風骨,我學年輕一輩沖動一下,總好過七老八十了烤著灶火懊悔。幼微,對不起。往后余生,祝你歡喜。”
“我會的,以后我不會再對不起自己。”
木心對林風說道:“我明白你為什么選他當老師了。”
林風說:“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飛卿的詩。飛卿素日為人處事,都是不錯的。他對不起的,只有幼微一人,此事是他有錯在先,但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全盤否決這個人。
看人,如看紙,白紙上有了一個黑點,白紙就不能用了嗎?他處理不好感情的事,就能抵消他詩壇的所有成就了嗎?世間不能總是一壞抵百好,好人做了一件錯事,便十惡不赦。壞人放下屠刀,便可以立地成佛,為什么不給個機會,讓好人回頭呢?他真的是大奸大惡之輩嗎?
就算需要有人來懲罰他,這個人也不是你我,而是幼微姑娘,他可以教好學生,對你我二人而言,就夠了,前提是,他真的放手,不會對幼微姑娘的生活產生打擾。否則,就和云長兄一起,該出手時就出手!”
木心:“這一次,我無言反駁,你說的對。”
后人曾做了一首《釵頭鳳·花零落》,感嘆二人的風流韻事。
春易走,人空留,漫天紛飛花亦愁。深情墮,時光錯,相思錯付,良人難托。若,若,若。愿難求,世情囿,愁腸可飲幾杯酒。糾結齪,世俗鎖,前塵已斷,舊夢不戳。莫,莫,莫。
有道是:勞燕分飛終有命,各生歡喜莫糾纏。你我皆有不平志,往后余生道更寬。
五年后,白鹿書院赫赫有名,很多王孫貴族也會送自己家的兒女,前來就讀,為了不產生貧富差距,白鹿書院統一為學子們制作了學員披風,用的,就是之前漁夫進獻的千島麻衣。
“這女孩身上的衣服也太丑了!”
“你怎么能這樣說麻衣學姐?”
“這衣服看著真干凈,就有一種,土地很肥沃,草地很茂盛的感覺。就像……怎么說呢……簡單一點,用兩個字概括,就是——沃草!”
“沃草?”
“是的,看著就很有生機的樣子,沃草。”
“好吧,算你會說話。學姐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穿千島麻衣也好看,就像沃草一樣好看!”
“好看,好看,我們先進書院。”
書院來報名就讀的學子很多,林風夫婦都有點忙不過來。阿修阿羅,也五歲了,到了啟蒙的年紀,一起的,還有渠大人的兩位千金,小金子,小銀子。說來也巧,這兩位也是雙胞胎,抓周的時候不愛女紅,卻分別抓了金銀二物,錦瑟先生笑了,說自己找到了最心儀的弟子。所以兩位小小姐的小名兒,就叫這兩個,大名更為好聽,渠思月,渠思音。
這幾年,空無先生屁股后邊,也多了個小蘿卜頭,森森,腦袋大大的,八九歲的樣子,看著有些膽小,一副沒有吃過糖的樣子。
有人問他為什么要跟著空無先生,他小小的眼神里是大大的堅定:“我生而無畏,死而光榮,為什么不能跟著先生?”
旁人都笑了,空無先生卻一副濕了眼眶的樣子,旁人問他,他只說自己年紀大了,容易感動,說自己大約是病了,走過的路越多,越喜歡宅著,見過的人越多,越喜歡孩子。
“阿修啊,你想選誰當老師啊?”
“我就不能都選嗎?”
“總要有一個特別喜歡吧!”
“老師們都很好,我為什么要有一個特別喜歡?”
“你不想選一個嗎?”
“不選就不能聽課嗎?我就不能都選嗎?”
“你是不喜歡老師們嗎?”
“我只是不喜歡你提出的問題。”
“阿羅啊,你喜歡哪個老師啊?”
“我喜歡曹老師?”
“哪個曹老師?”
“就是昨天新來的曹老師!他教我:寧教我負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負我!我覺得,只有他對我好,別的老師都叫我給別人些什么,曹老師雖然看起來兇,但他對我是真的好,還給我買糖吃!”
“你不怕他騙你?”
“不騙我的人就給我買糖吃了嗎?不搶我的糖不錯了,可能他們見到了我在吃糖,還讓我把糖讓給他家孩子呢。”
“小金子,你呢”
“我想跟著云長先生,學一些武術!”
“女孩子打打殺殺的不好!有失體統!”
“那樣我就可以保護妹妹了,在妹妹面前,體統算什么,如果有人敢欺負她,我一拳就可以把他揍趴下!”
“小銀子,你呢?”
“我想跟著錦瑟先生,大家都說我的聲音非常好聽,跟著錦瑟先生學些樂器,更適合我,錦瑟先生還教了我一句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聽著就覺得美極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聽起來怎么像情詩啊?”
“什么?平時唯利是圖的錦瑟姑娘,竟然也有意難平之人?”
““干什么呢?不去干活在這逗弄孩子干什么?”
“錦瑟先生!我這就去”
仆從急急忙忙走開,轉身拿起掃把掃起了地,假裝自己很是忙碌,孩子們也散開了,各自玩耍。錦瑟唇角微微嘲諷一下,又不是什么好聽的故事,有什么好打聽的!
故事的開頭,還要從一對情許七生的戀人開始。彼時情濃,二人讀到了這句詩,便互許約定,下輩子,一人叫錦瑟,一人叫華年,彼此相識后,再續前緣。
第一世,兩人恩愛如初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第二世,女子還記著以前的約定,可男子卻忘了。女子找到男子時,男子身旁,已有佳人相伴,女子苦苦所求,但男子不為所動,堅信自己身旁的,就是自己的意中人。后來男子一生順遂,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和和滿滿,女子孤苦伶仃,飲恨而亡。
第三世,女子找到了男子,并殺了他,將他的身體剁成一百零八塊,仍不解恨,剁成肉泥,血跡布滿了整個房屋,她心滿意足,一一清理干凈,然后離開。
可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還是會想起第一世兩人恩愛的場景,他淺笑,他回眸,他抬手輕輕觸摸她的眉眼,她被無數次的夢魘糾纏。
她開始忘卻第二世的不愉快,并告訴自己:他是愛我的,他只是忘了,她越發的想念第一世的那個人,然后,她開始瘋狂的找尋復活之法,沒有例外,她失敗了。
第四世,女子放棄了尋找男子,她選擇縱情享樂,用酒精麻痹自己,她化著最妖艷的妝容,行走于形形色色的男人身旁,享受著各種男人的夸贊,她享受最好的宴席,穿著最華貴的衣裳。
直到,男人,找到了她,他說:我全都想起來了。是我對不住你,我希望,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女人拒絕了,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也不想再苦苦糾纏,也不愿繼續從前的一切。
可是男人,開始雷打不動的出現在她的必經之路上,她趕他,吼他,他都不走。
拒絕了他很多遍的她,本以為自己會一直堅定,直到發現自己染上了臟病,她痛苦萬分,數次尋死。
但都被及時趕來的男人救下,他貼心照顧著她,給她做以前最愛吃的小餛飩,她久閉的心門,好像,悄悄開了個口子。
可越來越多的聲音,在說著她不配,她聽到了婢女勾引他時詆毀自己的話,也聽到了長舌婦們的指指點點。
她十分憤怒,砸碎了桌子上那象征著百年好合的鏡子,晚上他回來了,沒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的粘著鏡子。
望著他的身影,她感到非常內疚,可病痛的折磨和聲聲入耳的污言穢語,折磨的她,痛苦不堪,她支走了所有人,鎖上了大門,點燃了自己居住的舊閣樓。
在她快要失去意識之前,她感覺到男人的出現,男人并沒有帶著她離開,而是抱著她,靜靜地坐在火光里,直到大火將兩人全部吞噬。
第五世,她想方設法回到過去,中止兩人那個情許七生的約定,她,失敗了,但這一世男人并沒有找來。
第六世,男人沒來,她也沒去找。
第七世,男人依舊是沒來,只是,她不再像以前一樣破碎了,時光是最好的療傷藥,她開始了一些與以前都不同的事情,發現不耽于情愛,未必,不會快樂。
錦瑟揮了揮衣袖,轉身,不帶走一片云彩,轉身又寫了一篇九萬字的文章。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孩子們都長大了,成了十五六歲的翩翩少年郎。哥哥阿修生得相貌端正,器宇軒昂,弟弟阿羅雖和哥哥是同樣的一張臉,卻顯得有些陰郁。
村民皆知:杜家二子,長子靜而次子躁。長子溫和有禮,而次子易生嗔恨之心,且平時易斗好怒,難以接近。長子風趣幽默,平易近人。
在阿修阿羅九歲那年,他們的爺爺找到了他們,并且帶來了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少年,聽爺爺講,他叫小懶,平日也愛來書院聽課。尤其愛聽云長先生和空無先生的課。
云長先生說讓小懶拿刀劍,空無先生說讓小懶拿板磚,二人常常吵的不可開交。
這天,阿修和阿羅出門游玩,卻碰巧碰到了有人在追殺一名女子,他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立即就拿著武器和歹徒打斗了起來,刺客眼見不敵,竟然又召喚出來了幾個同伙。
這下子,不敵的變成了阿修三人,三人氣喘吁吁跑到渡口,恰巧遇到一位老人正穿著蓑衣,劃船過來。
三人來不及多想,趕忙上了船,阿修還不忘拉那女子一把,吩咐船家開船之后,把身上錢袋都給了老人。
坐在船上好一會兒,才歇了口氣過來。女子這才交代,自己名喚叁拾。家中父母親早亡,獨有她一個女兒,父親曾言男子三十而立,盼她如男子般自強自立,索性叫她叁拾,愿她獨立。
至于那歹徒為什么要追殺她,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無依無靠的一個孤女。阿修見女子雖布衣釵裙,卻難掩美麗,心中雖有懷疑,但并未多問。
一旁的阿羅要說話,也被阿修阻止了,阿羅懟了他一下,咬牙切齒的說道:就你會英雄救美,體貼佳人!轉身出了船艙,去找船家說話。
原來,船家也是個苦命人。聽他說,他自幼貧窮,擺渡為生,娶了妻,妻子在生第二胎的時候難產而死,留他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大,兒子大了也學他擺渡,可惜,卻出了意外淹死了,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兒子的尸身。
阿羅聽到了,也沒有了之前輕松的姿態,解下身上的錢袋塞給了船家,
“公子,公子這是為何?”
“給你的,你就收著吧!”
“方才那位公子給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要。”
“我二人還想著多游玩一會,你就收下吧!”
“既然如此,那謝……”
老人話還沒講完,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只箭射穿了心臟,阿羅看著老人的臉在自己面前慢慢放大,直至倒地,老人的手都緊緊抓著阿羅的錢袋。
阿羅呆愣住了,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看見這么多血,老人嘴角的笑意甚至還沒來得及收斂,眼睛瞪得好大,卻還掙扎著吐出四個字:“公……子,快……跑。”
阿羅想上前去,卻被阿修攔住了,原來是又飛來了一只箭羽,阿修用劍擋住,豈料,箭矢越來越多,就連地上的老人也被射了好幾箭,徹底沒了聲息。
阿修抵擋不住,忙帶著阿羅撤回了船艙,船艙里叁拾吃驚的問道:“發生了什么事嗎?”
阿修說:“來不及啦,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