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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狀元妻

第二章初入樊籠

沈云娘數不清這是第幾日舟車勞頓。

官船換作馬車,運河變作官道,青磚黛瓦的江南水鄉早已被拋在身后。此刻她蜷在錦緞包裹的車廂里,懷中的梅干菜壇子成了唯一熟悉的溫度。車簾縫隙透進的光越來越亮,外頭人聲漸漸鼎沸,混著馬蹄鐵敲擊石板的清脆聲響。

“夫人,到皇城了。“

尖細的嗓音刺透車帷。沈云娘指尖一顫,壇沿凝結的水珠滾落在杏色裙裾上,暈開深色痕跡。她下意識撫向心口——家書與玉扣藏在最貼身的暗袋里,像兩簇微弱的火苗。

車簾猛地被掀開,正午陽光如熔金潑進來。沈云娘瞇起眼,看到朱紅宮門在刺目光暈中緩緩洞開,門釘反射的冷光像無數只窺探的眼睛。兩側玄甲侍衛的刀鞘碰出整齊脆響,為首宦官捧著圣旨的影子被拉得極長,斜斜釘在她腳前。

“按例該走西華門。“宦官白胖的手指捻著絹帕,“但陛下特意恩準狀元夫人走正陽門。“

這話里藏著針。沈云娘低頭跨過一尺高的門檻,繡鞋踩上御道金磚的剎那,懷里的粗陶壇子突然顯得格格不入。漢白玉欄桿外跪著烏壓壓的宮人,她分明聽見幾聲壓低的嗤笑。

“那土罐子...“

“寒門就是...“

零碎詞句毒蛇般游進耳朵。沈云娘反而將壇子抱得更緊,指甲在釉面上刮出細響。這些金堆玉砌的宮墻,這些綾羅綢緞的貴人,奪不走她最后一點江南煙火氣。

引路宮女提著鎏金香爐在前,沈云娘數著腳下金磚——每塊磚上都燒著年號與工匠名字,密密麻麻像某種無聲的示威。轉過九曲回廊,眼前豁然現出一座精巧宮苑,匾額上“擷芳閣“三個描金大字亮得晃眼。

“這就是夫人住處。“宦官停在垂花門前,突然扯出個古怪的笑,“陛下說...要合江南風味。“

沈云娘怔怔望著滿院刻意修剪的垂絲海棠。那些粉白花朵在北方干燥的風里蔫頭耷腦,像一群水土不服的異鄉客。假山石刻意壘成太湖石模樣,卻透著生硬的匠氣。最刺目的是東南角一架嶄新的水車,嘩啦啦轉著不協調的聲響。

“明日寅時會有教習嬤嬤來。“宦官的聲音漸漸遠去,“夫人且安心...“

朱漆大門在身后重重合攏,沈云娘終于跌坐在冰涼的青石階上。壇子里梅干菜的咸香混著陌生殿宇的檀木味,嗆得她眼眶發熱。斜陽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孤零零釘在陌生的庭院中央。

三更梆子響過第三遍時,沈云娘突然從淺眠中驚醒。

月光透過蟬翼紗窗,在床前投下枝椏凌亂的影。她下意識往身旁摸索——空蕩蕩的榻側只有疊得齊整的錦被。這才想起自己睡在皇宮,而非江南小院那張總吱呀作響的木床。

指尖觸到枕下硬物,是白日偷藏的半塊瓦片。趁著宮人不備,她從屋檐掰下的。粗糲的斷面磨著指腹,沈云娘輕輕在床柱刻下第三道淺痕。

三日了。

沒有清硯的消息,沒有外界的聲響,只有六個輪值的宮女像會走動的瓷人,連腳步聲都經過丈量。昨日教習嬤嬤帶來十二套新衣,絳紅、湖藍、杏黃...就是沒有她慣穿的藕荷色。

“狀元夫人該有體面。“嬤嬤捏著她起繭的指尖冷笑。

此刻沈云娘赤足踩過冰涼地磚,從紅木箱底翻出那壇梅干菜。月光下黑褐色的菜干蜷縮如嬰孩,壇底還沉著幾粒故鄉的沙。她突然想起離鄉那日,阿福娘塞給她的小布包——打開竟是曬干的枇杷葉,最是止咳潤肺。

“顧大哥小時候總咳嗽...“婦人當時紅著眼圈。

沈云娘摸出藏在妝奩夾層的葉片,輕輕壓在枕下。清冽的草木香漫開來,恍惚間仿佛回到江南雨季。她突然抓起瓦片,在床柱用力劃下第四道痕——這次深得能卡進指甲。

“夫人起夜?“

帳外突然響起宮女警覺的詢問。沈云娘迅速將瓦片塞回枕底,卻碰倒了案頭茶盞。青瓷落地脆響中,值夜宮女舉著燭臺掀簾而入,火光霎時盈滿內室。

“奴婢該死!“宮女跪著收拾碎片,眼睛卻瞟向床柱新添的刻痕。

沈云娘攏著單薄中衣站在月光里,看那宮女用絹帕包走最后一片瓷。對方退下時腰間禁步紋絲未動,規矩得令人心驚。但門扇合攏的瞬間,她分明看見宮女袖口閃過一點金屬冷光。

是鑰匙?還是...匕首?

后半夜她再未合眼,指腹反復摩挲著玉扣上“平安“二字。窗外海棠枝影漸漸被晨光稀釋,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唱卯聲。

第五日的朝食格外豐盛。

纏枝牡丹紋銀盤里碼著八樣細點,最中央的蟹粉湯包剔透如琉璃。沈云娘卻盯著那碟胭脂鵝脯出神——清硯最愛這道菜,但總嫌京城做法太甜。

“夫人。“年長的宮女突然開口,“該梳妝了。“

鎏金鏡中映出六張恭敬的臉。有人捧來纏臂金,有人托著翡翠步搖,最末的小宮女甚至跪著舉起緋色羅裙。沈云娘看著鏡中被擺弄的自己,像看一場荒誕的皮影戲。

“今日要見誰?“她突然問。

宮女們動作一滯。年長的那位蘸了桂花油,將她一縷碎發抿得紋絲不亂:“陛下申時駕臨。“

銀梳“當啷“砸在妝臺上。沈云娘猛地站起,珠釵流蘇掃過胭脂盒,濺起一片猩紅。宮女們慌慌張張去擦她衣擺沾染的朱砂,卻聽見極輕的一聲笑。

“拿那套湖藍的來。“沈云娘指著最素凈的衣裙,“還有...把胭脂換了。“

眾人驚愕間,她已自己拆了華勝,任青絲瀉落腰際。銅鏡里那雙總低垂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像暴雨前的湖面蓄著暗涌。

申時三刻,擷芳閣外響起凈鞭聲。

沈云娘立在廳中,湖藍裙裾下露出半寸素白綾襪——這是她最后的倔強。懷里的玉扣貼著肌膚發燙,梅干菜壇子就藏在屏風后,此刻正幽幽散發著故鄉的味道。

腳步聲停在垂花門外。

“陛下駕到——“

宦官尾音尚未落地,沈云娘突然抓起案上青瓷盞砸向地面。脆響驚飛檐下宿鳥,碎瓷四濺中,她看見明黃袍角倏地停在門檻外。

滿院宮人齊刷刷跪倒。沈云娘卻挺直脊背,目光定定落在那雙金線密織的龍靴上。靴尖沾著半片海棠花瓣,正隨著主人停頓的動作微微顫動。

“都退下。“

低沉的男聲像浸過冰水的刀。霎時間腳步聲如潮水退去,最后離開的宮女甚至帶走了摔碎的茶盞。沈云娘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震著耳膜,卻固執地盯著地面那道越拉越長的影子。

玄色靴底碾過碎瓷,停在她眼前三步之遙。有龍涎香的味道漫過來,混著某種鐵器般的冷冽氣息。

“抬頭。“

命令簡短得像鞭梢破空。沈云娘咬住舌尖抬起臉,猝不及防撞進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里——那瞳孔黑得驚人,邊緣卻泛著詭異的青灰,像暴風雨前壓城的云。

蕭徹比她想象中年輕,也遠比傳言中可怕。帝王面容如刀削斧鑿,唇角天然下垂,玄色常服上金線繡的團龍在夕照里閃著血色的光。他右手拇指緩緩摩挲著玉扳指,左手卻虛按在腰間——那里懸著柄短匕,鞘上嵌的東珠足有鴿卵大。

“梅干菜?“

帝王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古怪的興味。沈云娘悚然一驚,發現他目光正落在屏風縫隙間露出的粗陶壇子上。

“江南人...都愛這口。“她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民婦...“

“朕知道。“蕭徹打斷她,靴尖突然踢開一片碎瓷,“顧卿在翰林院第一頓飯,就向膳房討要過。“他踱到窗前,背影將滿院夕照割裂成斑駁的光塊,“你們倒真是...鶼鰈情深。“

最后四字咬得極重,像鈍刀刮過骨縫。沈云娘突然發現窗欞上系著條玄色綢帶——那不是裝飾,而是用來測風的。此刻綢帶正筆直指向北方,那是翰林院所在的方向。

“陛下。“她突然跪下來,膝蓋壓在碎瓷上也不覺痛,“民婦可否...“

“不能。“

蕭徹轉身時帶起一陣冷風。他居高臨下看著跪地的女子,發現她湖藍裙擺已滲出點點猩紅,卻仍倔強地仰著臉。那眼神讓他想起圍獵時中箭仍不肯倒下的母鹿。

“你以為這是哪?“帝王突然俯身,玉扳指抵住沈云娘下巴,“江南菜市?可以討價還價?“他指尖溫度低得驚人,“顧清硯是朕的臣子,你是朕的...客人。“

最后兩個字化作氣音拂過耳畔。沈云娘看見他瞳孔里映出自己慘白的臉,更看見那眼底翻涌的某種危險情緒——不是欲望,而是更可怕的、近乎孩童拆解玩具般的好奇。

“民婦...明白了。“她慢慢伏低身子,額頭幾乎觸到染血的碎瓷。

蕭徹直起身,突然從袖中拋出一物。沈云娘下意識接住,掌心傳來紙張的觸感——是半張被撕下的《翰林院日志》,上面赫然是顧清硯的字跡:“...乞假三日省親未允,夜夢故園枇杷黃...“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邊緣殘留著朱砂批注的“不準“二字。

“你的狀元郎...“帝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倒很會做夢。“

沈云娘將紙片攥得死緊,指甲刺破薄脆的宣紙。枇杷葉的清香突然從枕下漫出來,混著梅干菜的咸澀,在她喉間凝成硬塊。

掌燈時分,太醫匆匆退出了擷芳閣。

沈云娘靠在湘妃榻上,看著宮女們輕手輕腳更換染血的氈毯。膝蓋傷口已經包扎妥當,可她們仍堅持用艾草熏過每一寸地磚,仿佛要驅散什么不潔之物。

“陛下賞的藥。“

年長宮女捧來剔紅錦盒,里頭躺著枚龍眼大的蠟丸。沈云娘盯著盒蓋上“御制“二字,突然想起蕭徹臨走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帝王玄色袍角掠過門檻的瞬間,她分明聽見極輕的一句:

“好好養著...戲才開場。“

窗外更鼓敲過三響,值夜宮女開始撤換燈燭。沈云娘借機打翻一盞油燈,火苗“騰“地竄上紗帳,引發一陣小小騷亂。趁眾人救火時,她迅速將那顆蠟丸塞進梅干菜壇子,又抓了把鹽蓋住。

“夫人受驚了。“

混亂平息后,年長宮女跪著為她梳理散亂的長發。沈云娘任象牙梳齒劃過發梢,目光卻黏在梳妝臺抽屜——方才混亂中,她瞥見里頭躺著把銀剪刀。

“明日要學宮規么?“她突然問。

宮女動作微頓:“陛下口諭,許夫人靜養三日。“

沈云娘望向窗外。月光給飛檐脊獸鍍上慘白的輪廓,遠處宮墻像沒有盡頭的山脈。她無意識摸向頸間玉扣,卻摸到滿手冷汗——方才蕭徹俯身時,那枚東珠匕首的鞘尖曾擦過她喉間。

“那壇子...“年長宮女突然輕聲說,“奴婢幫夫人收起來?“

沈云娘轉頭,看見對方眼底閃動的精光。她突然笑了,笑得像江南三月最柔婉的風:“好啊,正好...給陛下嘗嘗鮮。“

宮女明顯僵住了。沈云娘自顧自掀開壇蓋,咸香撲面而來時,她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的聲音。這壇梅干菜里如今藏著御賜藥丸,藏著撕碎的翰林院日志,還藏著...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念頭。

剪刀。她需要那把剪刀。

更聲遙遙傳來,沈云娘數著更漏躺下。帳外守夜的宮女影子投在紗簾上,像只蓄勢待發的貓。她假裝翻身,將玉扣緊緊攥在掌心。“平安“二字的棱角硌得生疼,卻莫名讓人安心。

子時梆子響過,宮燈次第熄滅。沈云娘在黑暗中睜著眼,聽著值夜宮女逐漸均勻的呼吸聲。懷里的家書沙沙作響,仿佛在催促什么。

剪刀就在五步外的抽屜里。

梅干菜壇子擱在觸手可及的案幾上。

而窗外...是深不見底的宮闈黑夜。

作家l0Epbb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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