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如銀針般斜斜落下，與寒風糾纏在一起，將城市浸成一片濕漉漉的灰蒙。

林知夏站在“晨曦花坊”斑駁的玻璃門前，望著櫥窗里那束低垂的向日葵，水珠順著金黃的花瓣滑落，像極了她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她的手指在衣角反復揉搓，第三次摸向褲兜，確認那五塊八毛硬幣還在，硬幣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卻比不上想起銀行賬戶余額時心底泛起的酸澀。

上個月的業績提成堪堪交上房租，如今連買一支花，都得在心里反復掂量，仿佛每一分錢都系著生活的重量。

“這破系統，專挑人骨頭縫里擠錢的時候下任務。”她在心底暗自抱怨，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

可想起舅舅凌晨四點揉面的身影，想起他總把熱乎的包子塞進她書包時布滿老繭的手，又咬了咬牙推開玻璃門。

門鈴叮咚作響，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花坊里回蕩，驚得墻角綠蘿的葉子微微顫動，也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瞬間繃得更緊。

潮濕的泥土氣息裹挾著百合濃郁的甜香撲面而來，林知夏下意識屏住呼吸。

瓷磚地面泛著冷光，倒映出她局促不安的身影。“要什么花？”冷不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像突然敲響的喪鐘，驚得她渾身一顫，手中的塑料袋也跟著簌簌發抖。

轉身時，只見一個身著淺綠圍裙的女人從花架后轉出，指尖還沾著暗褐色的花泥，正捏著一支蔫頭耷腦的玫瑰。那女人眉眼淡得像被雨水暈開的水墨畫，眼尾的青黑如烏云籠罩，疲憊從每一寸肌膚里滲出來，仿佛承載著無數個不眠之夜的重量。

林知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系統雷達的信息在視網膜上瘋狂閃爍：周曉蕓，37歲，離異獨居，兒子小宇9歲讀小學四年級……這些冰冷的數據，此刻卻與眼前女人干裂的嘴唇、褪色的銀鐲子重疊在一起。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母親離家后，舅舅用粗糙的手掌為她擦去眼淚的模樣，心中涌起一陣酸楚，也多了幾分想要幫助眼前人的堅定。

“我、我想買向日葵。”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慌忙將藏在塑料袋里的方案冊往身后藏，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視網膜上“客戶防御值80%”的紅色警示刺得眼睛生疼，花坊里甜膩的香氣愈發濃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仿佛連空氣都在排斥她的到來。

周曉蕓扯過塑料繩的動作帶著幾分生硬，利落地捆扎花莖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要幾支？”“一支就行……”林知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對方手腕上那只褪色的銀鐲子上，那是小宇去年手工課的作品，系統檔案里的文字突然鮮活起來。

她仿佛看到那個九歲的孩子，在教室里認真敲打銀片的模樣，滿心都是對媽媽的愛。這一幕讓她喉嚨發緊，在心里將系統推薦的話術模板默念了無數遍，終于鼓起勇氣：“其實……我是保險公司的。”

空氣瞬間凝固，仿佛時間都在此刻停滯。周曉蕓捏著花莖的手指驟然收緊，沾著花泥的指甲蓋泛起青白，仿佛下一秒就會將花莖捏碎。

她將向日葵重重砸在柜臺上，水珠飛濺，落在林知夏的工牌上，像是一場無聲的控訴：“我知道你們推銷的套路。前陣子有個男的來，說給我和孩子上什么‘愛心險’，結果翻來覆去就是讓我加保理財。”

林知夏的心臟猛地墜入谷底，慌亂中方案冊“嘩啦”一聲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撿，瞥見柜臺下散落的半袋兒童退燒藥、兩張手工課繳費單，還有那張皺巴巴的家長會通知——“小宇媽媽：您已連續三周未出席”。

這些零散的物件拼湊出一個單親母親的艱難生活，也刺痛了她的心。她想起舅舅為了供她讀書，省吃儉用，自己的衣服破了又補，卻從無怨言。這一刻，她更加堅定了要為周曉蕓找到合適保險方案的決心。

“我不是來賣理財的。”她聲音發顫，卻固執地將方案冊攤開，指尖用力點在“家庭綜合保障”那頁，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對方心里，“您看這里，重疾險保額30萬，覆蓋惡性腫瘤、器官移植這些大病；教育金部分每年存兩萬，等小宇18歲能取出來當大學學費。”

周曉蕓的睫毛劇烈顫動，像受驚的蝴蝶，目光掃過“被保險人：周曉蕓”那欄時，又迅速移開，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東西。

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中的羽毛：“我一個人帶孩子，哪有閑錢……”“您上個月給小宇買了新的輪滑鞋。”

林知夏突然開口，系統提示的“情感觸發點”在視網膜上瘋狂閃爍綠光，“他的輪滑課教練說，小宇摔破膝蓋都不肯停，說要拿獎牌給媽媽看。”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周曉蕓心中的某扇門。她的手劇烈顫抖，低頭盯著自己磨出薄繭的指腹，那些繭子記錄著她獨自撫養孩子的艱辛。

“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里帶著驚恐與防備，仿佛自己最隱秘的心事被人窺探。“系統……我是說，我查了社區活動記錄。”林知夏耳尖瞬間通紅，偷偷掐了一把大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急忙抽出便簽紙，上面是昨晚熬夜繪制的小宇輪滑比賽時間表，每一個時間節點都標注得清清楚楚，“您看，下個月這里有比賽，小宇要是拿獎，您不想親眼去看嗎？要是您萬一……”

“別說了。”周曉蕓突然抓起向日葵，花盤上的水珠如暴雨般砸在方案冊上。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以為又要面臨失敗。然而，下一秒，周曉蕓卻抽出紙巾，輕輕擦拭紙頁上的水漬，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孩子的臉龐，“明天下午三點，小宇放學后來。”

林知夏的系統光膜“叮”地彈出提示，“客戶防御值下降至30%，建議持續輸出真誠值”的字樣在眼前閃爍。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內心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眼眶也微微發燙。她想起大學第一次拿到獎學金時的心情，也是這般激動與自豪，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義。

第二次拜訪時，林知夏沒帶方案冊，懷里揣著舅舅連夜蒸的糖包。熱氣透過布料，溫暖著她的胸口，也給了她勇氣。

花坊后巷里，小宇正蹲在地上專注地玩螞蟻，圓乎乎的臉蛋沾著草屑，像個可愛的小臟貓。

見到她，小宇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點亮了兩盞小燈籠，興奮地喊道：“姐姐！你上次說的輪滑比賽獎牌，我肯定能拿！”

“那姐姐等你拿了獎牌，請你吃包子好不好？”林知夏蹲下來，與小宇平視，溫柔地看著他用樹枝搭建螞蟻的“橋”，“不過你要答應姐姐，要是媽媽生病了，你要乖乖聽醫生的話，好不好？”小宇歪著腦袋，天真地說：“媽媽說她是超人，不會生病。”

“超人也需要披風呀。”林知夏摸出水果糖塞給他，余光瞥見巷口的玻璃門被推開條縫，周曉蕓的身影在門后若隱若現，又迅速縮了回去。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真誠正在慢慢融化對方心中的堅冰。

第三次見面，天空烏云密布，大雨傾盆而下。林知夏舉著傘沖進花坊時，褲腳早已濺滿泥點，狼狽不堪。

她看到周曉蕓正給小宇擦頭發，孩子的校服濕透，緊貼在背上，像片蔫了的菜葉。小宇吸著鼻子，指著周曉蕓膝蓋上滲血的擦傷，帶著哭腔說：“媽媽騎電動車送我，摔了。她不讓我哭，自己疼得直咬牙。”

系統雷達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紅色的“突發風險”字樣在視網膜上炸開。

林知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快步上前，從包里掏出碘伏棉簽，聲音里滿是關切：“我舅舅以前賣包子摔過，用這個消毒不疼。”

周曉蕓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感動，最終默默伸出腿。棉簽觸碰傷口時，她倒抽一口冷氣，卻強忍著沒有躲開，展現出了一個母親的堅強與倔強。

小宇好奇地湊過來，戳了戳林知夏工牌上的小包子胸針：“姐姐的小包子真可愛！”“這是我舅舅送的。”林知夏抬頭微笑，眼中滿是溫柔，“他說‘賣保險和賣包子一樣，都是給人暖乎氣’。”

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漸漸變輕，仿佛也在為這溫馨的一刻讓路。

周曉蕓望著林知夏發頂翹起的呆毛，又看看趴在柜臺邊玩螞蟻的小宇，眼中的防備徹底消散，輕聲說：“把方案拿來吧。”

這一刻，林知夏的眼眶再次濕潤，所有的努力與堅持，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幸福的淚水。

簽單那天，陽光透過花坊的玻璃灑在合同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周曉蕓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簽完字后，她輕聲說道：“上個月我發燒39度，小宇半夜爬起來給我煮姜茶，水燒干了都沒發現。”

她低頭擦掉小宇蹭在合同上的果汁漬，聲音哽咽，“我總覺得自己能扛，可那天看著他舉著鍋鏟哭，突然就怕了……”

“這個保險真的不坑。”林知夏把合同推過去，系統光膜上“見習銷售進度5/10”的字樣亮得耀眼，“它就像您藏在花坊后的備用傘，平時看不見，下雨時能擋雨。”

周曉蕓笑了，眼角的細紋里沾著光，那笑容中滿是感激與安心：“謝謝你，讓我重新有了安全感。”

林知夏抱著簽好的合同走在回公司的路上，風里飄來熟悉的包子香，勾起了她無數的回憶。

她摸了摸工牌上的小包子胸針，心里暖暖的。

突然，身后傳來同事的喊聲：“小夏！晨會上主管讓你把新客戶資料發群里！”她應了一聲，加快腳步。

轉過樓梯轉角時，瞥見茶水間里，趙美琳正捏著馬克杯，指節發白，仿佛要將杯子捏碎。對方抬頭投來的目光中，嫉妒與怨恨交織，像極了花坊后巷里被踩了尾巴的貓。

林知夏頓了頓，心中五味雜陳。但她很快挺直腰板，眼神堅定地向前走去。

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她知道，前方或許還有無數的挑戰，但只要心中懷著幫助他人的信念，就沒有什么困難是無法克服的。她的腳步愈發輕快，向著未來，也向著那個更好的自己，堅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