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薇薇感覺到自己沒了力氣,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噗通!”就在這危急時刻,什么人跳入水中,用手緊緊抓住了她手臂。顧薇薇努力地睜開眼睛,定定神,她看到母親,是媽媽顫抖用手抓住她不放。劉氏雙膝跪在水中穩住自己的身體,抓住顧薇薇的雙手止不住地哆嗦。
原來劉氏一直跟著顧薇薇身后,只是小腳的她一直沒有趕上她的速度。當她追趕到水溝旁,驚見到水中掙扎的顧薇薇,她不顧一切撲過去,牢牢抓住了她。顧薇薇穩住自己身體,右手臂緊緊地抱著弟弟,她努力地在水中坐起來。
水中的兩個人都渾身濕漉漉的,母女眼神相遇那一刻,淚眼婆娑,河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臉頰流淌。她們喘著粗氣,定定神挽起手臂,往對面一步一步摸索著堅定地前進。
跨過了河溝,她們躲到一個大樹的后面仔細觀察。
鐵絲網的另一邊,有個值班的哨兵走過去,再走回來,大概一百多米的距離。她們決定在士兵往外出走的時候,盡快行動。看準時機,她們匍匐潛行,快速來到鐵絲網邊上,合用力掰最底下的鐵絲,直到空隙足夠大,他們合力把顧曉明推到鐵絲網的另一邊。
士兵轉身看向這個而方向的時候,她們快速的躲到大樹后面。
黑夜安靜得只能聽見哨兵的腳步聲,顧薇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母女盯著哨兵的每一個動作。哨兵手握步槍,眼望前方,他并沒有注意到鐵絲網邊上的小包裹,而是徑直走過。
顧薇薇顧曉明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讓士兵盡快地注意到包裹里的顧曉明,等士兵回過頭來,走近包裹的時候,“喵,喵。”她學了幾聲貓叫。
士兵聽到聲音,四處張望,還沒有看到地上的包裹。
顧薇薇知道,一旦顧曉明沒有被發現,不能及時就醫,她和母親的一切努力都化為灰燼。她鼓起勇氣斗膽又學了大聲貓叫,“喵---”這聲音如此嘶啞凄慘,士兵渾身一震停下腳步,朝著聲音的方向仔細觀察,顧薇薇朝著鐵絲網邊丟了一塊小石頭。“啪!”哨兵終于低下頭尋找,但是還是沒有發現顧曉明。
顧薇薇心急如火,必須讓他看到。她一咬牙,從樹后噌地閃出身,劉氏緊隨其后,兩人噗通跪在地上。士兵看到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警覺地倒退一步,“唰!”地一聲端起手里的步槍。他看到鐵絲網里面,跪在對面兩個瘦小黑影,離他只有兩米遠。借著夜色,他看清楚是一個濕漉漉的女人和小女孩,雙手合在一起,不住地祈求叩頭。
這個三十多歲的士兵,猶豫了一下,想到這個女孩子就和自己兒子年齡差不多,不忍聲張更想一探究竟。顧微微見他猶豫,眼神柔軟了些許,劉氏哆哆嗦嗦壯著膽子,對著他壓低聲音呼喊:“救人,救人一命啊!”她不停地用手指向顧曉明的位置。
士兵轉過頭去,猛然看到那個地上的包裹。彎身抱起,發現是個孩子,手一摸孩子的額頭滾燙,他瞬間明白了。
“三班長,什么情況?”遠處的巡邏的士兵,高聲問道,飛奔過來。
母女急速躲到大樹后,流著眼淚看著士兵們交流幾句之后,抱著顧曉明快速離開了。她們知道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顧曉明了,但是她們相信他會活下來的。
云層逐漸散去,東方露出了亮光,這光灑落大地。
三天之后,顧薇薇,顧曉哲和劉氏終于爬出了城門。
“大家,排好隊。”城門外志愿者給每個死里逃生的人,遞過來的一碗稀粥,”大家注意啊,每次兩碗,每天四餐,準時到食堂領餐。“
顧薇薇,顫抖著接過。那是她一生中刻骨銘心的美味,甘甜。她饑腸轆轆一口吞下。
“不著急,慢點啊。”有經驗的志愿者們,叮嚀提醒著大家。
九月十七日她永遠記得那個日子,她忍饑挨餓露宿野外三十三天之后,終于走出了,確切的說是爬出來了那個讓人絕望的城市。緊隨身邊,只剩下母親劉氏和弟弟顧曉哲,還有爸爸留下來的那個皮箱。他們被安頓到臨時的帳篷,每天有志愿者安排吃的喝的,還有醫護人員幫忙檢查身體狀況。
第一天晚上,志愿者安排顧薇薇,顧曉哲和母親住進一個臨時大帳篷,在帳篷里,已經有了很多人家,她們的草席在的一個角落。
臨時大帳篷里面,里面陸續進來幾個家庭,有的三口人,有的四口人,也有孤苦的老人。數十日煎熬,人們終于有了躲風避雨的地方。
一個多月以來,頭一次,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下了,顧薇薇他們睡得死沉死沉的,疲憊的身體,不安的心情終于徹底的松懈下來,完全忘記了時間,忘了戰火。
顧薇薇第二天晚上又睡不著了,她翻個身用力地閉著眼睛。可是一閉眼就看見最小弟弟,小妹妹的樣子,想著自己逃過劫難,可他們永遠留在那個冰冷的秋風里,眼淚悄悄地在眼眶打轉。特別是三歲的顧曉明,他還活著吧,他會在哪里呢?
一想到顧曉明,那夜徹骨冰冷的河水似乎再次襲擊心靈,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她和母親冒死把奄奄一息他送出去的,她多么想知道他活了下來,多么期望有機會再次見到顧曉明。
她翻過身,仰面看到帳篷圓形的頂尖,四周靜寂下來,偶爾聽到人們的鼾聲。顧薇薇的腦海里無數次想象著,軍人叔叔給他喝粥,醫生阿姨給他喂藥,然后呢?
她又害怕也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顧曉明了,他那么小長大也不會記得了。她心口發堵,眼淚不受控制留下了,她默默地用衣袖擦掉眼淚,用小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的哭泣發出聲音。
顧薇薇是個閑不住的人,體力得到了一些恢復,她就急忙找到志愿者們的領導:“主任,我也可以幫忙的。你給我安排做事兒吧。”顧薇薇找到忙碌的主任。
主任是個中年女同志,干練的軍人打扮。她看到眼前是個頭不高的十來歲小女兒,消瘦臉蛋,眼睛深凹,大眼睛撲閃著靈動的光澤,眉宇間透著急切不安。
“你還小呢,這里有很多大人,不用的啊。”領導憐憫地摸摸薇薇的短發,“真是個懂事兒的孩子。”
“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煮粥,洗衣服,洗碗。我還可以帶孩子。。。”薇薇拉住領導的衣袖,如數家珍。
主任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疼愛,這孩子小小年齡做了很多大人做的事情,也受了很多苦吧。營區也有很多大人互相幫助,她也不忍心再讓這女孩做這些事,又不想打消女孩子的積極性。她看看四周的人群,有老有少,進進出出。
“我可以幫大家帶孩子。”薇薇又說了一遍,她心里有她自己的盤算。
“那太好了,你去照顧那些剛出來的孩子們吧。”主任覺得這是個不錯主意,那邊也正需人手,就吩咐志愿者姐姐帶顧薇薇去對面的一個大帳篷。
顧薇薇環顧一周,帳篷里幾個忙碌的中年婦女,幾個二十多歲的姐姐們,地上草席排列特別整齊,鋪上被單棉被。這里不像顧薇薇他們的帳篷,那里每一家人在圍在一起的隨意安放。帶她來的大姐姐告訴她,這里安頓的都是沒有家庭,走失的孩子們,她心里暗暗竊喜。
孩子們有的躺著休息,身體看起來很虛弱,有的圍在一起聽志愿者姐姐講故事。
”李大姐,新來的志愿者,你給她些任務吧。“
”這?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嗎?“忙碌著的李大姐看了一眼顧薇薇,有點懷疑地問。
“我能!我會照顧小孩子。”顧薇薇努力爭取,心里想著會不會顧曉明也在這里,不由得心跳加快,眼睛一眨一眨地難掩興奮。
“好吧,你給孩子們洗臉,喂粥。中午和晚上要檢查孩子狀態,有生病的趕緊告訴護士啊。”
負責的李大姐有點不大情愿,還是不太放心這個十來歲的女孩子,懷疑顧薇薇真的能幫忙。她吩咐著顧薇薇從帳篷的東頭開始,一排一排地檢查整理。
“都是些可憐的孩子,有的父母走散了,有的是父母已經不在了。”李大姐一邊幫孩子們脫衣服,換上新的干凈衣服,一邊跟薇薇念叨著。她順手把舊衣服遞給薇薇:“這一排是昨天出來的。”顧薇薇利落的接過衣服,放進她旁邊的大鐵盆子,衣服發出一個難聞的氣味,她屏住呼吸,不過這么多天野外求生,她也習慣了。
“那以前的孩子們呢?”薇薇急切地問道,”兩周前,有沒有一個三歲的男孩子?“
“不記得了,我也不是總值班。這里的孩子們看情況,大點的孩子盡快送往南邊的解放區。有的重病的也沒有熬過去,哎。”李大姐邊說邊忙。
大姐的話,薇薇咯噔一下,心里空落落的。她不停的默默祈禱著:“曉明,你要挺住啊。”
一排五六個孩子,整理好了。到了另一頭,這里是前幾天出來的孩子們,精神氣好一些,大點的孩子,自己吃飯了。顧薇薇看到一個小孩子背對著她躺在地鋪上,大腦袋,瘦瘦的身體,“太像了!是他嗎?”顧薇薇搶先一步,蹭地跑到那個孩子的面前,仔細端詳,個頭和小明差不多,孩子的眼睛睜開,細細的丹鳳眼,而小明弟弟是圓圓大雙眼皮。
“哎,不是他。難道他被送去南方了?”薇薇眼心里失落的很,她默默地抱起這個男孩子,心想著這也是個可憐的孤兒了。
薇薇的喂他吃飯的手有些發顫:“弟弟曉明到底有沒有搶救過來啊?他會在哪里啊?”
她心里七上八下,惶惶恐恐,腦子里亂亂的,眼目失去了焦:“曉明是被送去南方?還是真的的沒有熬過來那場重病?”
“姐姐,粥灑了。”那個小男孩弱弱的提醒薇薇,她趕緊低頭,發現手里的碗傾瀉,稀粥灑了一地,濺到了小男孩衣服上。顧薇薇緊張地把碗放在一邊,手忙腳亂地,一時不知道怎么收拾。
“你怎么回事兒啊?這不添亂嗎?”忙碌的李大嬸看到了,脫口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薇薇內心委屈,都快哭出聲來了,連忙低頭道歉。
“李大姐,不要怪她了,她也還是個孩子。跟我去洗衣服吧。”另一邊的一位大姐過來勸說著,拉著顧薇薇走開。
接下來一整天,顧薇薇除了吃飯就在帳篷的一角洗衣服,無數次想起自己的弟弟顧曉明,眼眶里的淚水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