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校園還沉浸在深藍色的薄霧中。林默站在校門口，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十一月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心臟跳動的頻率比平時快了至少30%。今天，是ACM區域賽的日子。

“默哥！這邊！”徐志遠的聲音從大巴車門口傳來。他穿著印有校徽的隊服，手里揮舞著三張參賽證，“就等你了！”

林默快步走過去，接過屬于自己的那張參賽證。塑料卡片上印著他的照片、名字和“平凡變量”的隊名，沉甸甸的，像一塊通往未知世界的通行證。三個月前，他還是個連動態規劃都寫不利索的菜鳥；三個月后，他將代表學校，與整個地區最頂尖的程序設計高手同場競技。

“顧清嘉呢？”林默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早到了。”徐志遠指了指大巴后排，“一上車就戴上耳機看資料，生人勿近的氣場全開。”

林默順著指引看去。顧清嘉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穿著統一的隊服，卻依然給人一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感。晨光透過車窗灑在她半邊臉上，勾勒出精致的側臉輪廓。她面前攤著一本筆記本，右手正快速地在上面寫著什么，筆尖在紙面上劃出細密的沙沙聲。

林默走上車，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他轉過身，剛想打招呼，顧清嘉已經抬起頭，目光如常地平靜。

“睡眠充足嗎？”她問，聲音很輕，但字字清晰。

“還...還行。”林默沒想到她會關心這個，耳根不自覺地發熱，“睡了六個小時。”

顧清嘉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他：“比賽前半小時吃兩粒。葡萄糖和咖啡因的復合制劑，可以提升短時記憶和邏輯推理能力，副作用比純咖啡因低。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和徐學長都用過。”

林默接過瓶子，里面是十幾粒白色小藥片。瓶身上貼著手寫的標簽，字跡工整得近乎刻板：“Caffeine+Glucose200mg/5g-賽前0.5hx2“。這顯然是顧清嘉自己配制的，精確到毫克的劑量控制，像極了她的風格。

“謝謝。”他小心地把瓶子放進背包的夾層，“我會準時吃的。”

顧清嘉已經重新低下頭，繼續在筆記本上書寫。林默瞥見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種算法模板和優化技巧的總結，有些地方還用紅筆標注了“林默負責”、“徐學長擅長”等字樣。她竟然為團隊中的每個人都量身定制了備戰資料。

大巴緩緩啟動，駛向位于城市另一端的競賽場地。窗外的景色從校園建筑逐漸變成高速公路兩側的枯黃田野。林默轉回身，從包里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開始最后一遍復習那些已經爛熟于心的算法模板。但顧清嘉給的藥瓶似乎有某種魔力，讓他的注意力不斷被分散——她是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又是基于什么數據確定的配方？這個看似冷漠的女孩，究竟在多少不為人知的細節上，為團隊傾注了心血？

兩小時后，大巴駛入競賽場館的停車場。那是一座宏偉的會議中心，門口已經停滿了來自各個高校的車輛。穿著各色隊服的學生們三五成群，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感。

“到了，”徐志遠站起來，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讓我們去會會那些所謂的‘強隊’吧！”

顧清嘉合上筆記本，動作利落地收拾好背包。當她站起來時，林默注意到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實驗室里那種冷靜的分析狀態，而是一種近乎銳利的專注，像一把出鞘的劍，寒光凜冽。

“記住，”她輕聲說，目光在林默和徐志遠臉上掃過，“五小時十三道題。前兩小時決定下限，后三小時決定上限。不要被排行榜干擾，按我們訓練的策略來。”

林默和徐志遠同時點頭。三人走下大巴，融入參賽者的洪流中。林默的胸口，那張參賽證緊貼著心臟，隨著步伐輕輕拍打。顧清嘉給的藥瓶在背包夾層里發出細微的聲響，像一個小小的、無聲的承諾。

會議中心內部寬敞明亮，主競賽廳擺放著近百臺電腦，每臺電腦前都貼著參賽隊伍的名字。找到“平凡變量”的位置后，三人開始按照慣例檢查設備——鍵盤靈敏度、編譯器版本、網絡連接......顧清嘉的動作最快，檢查完畢后，她從包里拿出三瓶礦泉水和幾塊能量棒，整齊地擺放在桌子邊緣。

“比賽開始后，每小時補充一次水分和能量，”她平靜地分配著，“我去洗手間，五分鐘后回來。”說完，她轉身離開，背影挺拔如松。

徐志遠湊到林默耳邊：“看到沒？這就是大將風范。我打賭她現在心跳不超過65。”

林默沒有回答。他注意到顧清嘉離開時，右手無意識地捏了一下左手手腕——那是她在高度緊張時才會有的小動作，他在深夜實驗室里偶然發現過幾次。原來，即使是顧清嘉，也會緊張。這個認知讓他莫名地感到一絲安慰。

五分鐘后，顧清嘉準時返回。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初。林默偷偷遞給她一塊巧克力：“聽說甜食能緩解緊張。”

顧清嘉愣了一下，眉頭微蹙，似乎想反駁自己并不緊張。但最終，她接過巧克力，極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巧克力被小心地放進隊服口袋，沒有立刻吃掉。

比賽即將開始的廣播響起，所有參賽者就位。林默按照顧清嘉的指示，服下了那兩粒白色藥片。苦澀的味道在舌尖擴散，但幾分鐘后，一種奇異的清明感逐漸占據大腦，仿佛所有的雜念都被過濾，只剩下純粹的邏輯和算法在思維中流淌。

大屏幕上開始倒計時：5...4...3...2...1...

比賽開始！

十三道題目同時解鎖。顧清嘉迅速瀏覽題目列表，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將題目分配到三個屏幕上：“徐學長，你負責1、4、7、10，圖論和數學相關；林默，2、5、8、11，字符串和動態規劃；我處理剩下的。先各自通讀分配到的題目，五分鐘后再討論優先級。”

林默立刻投入自己負責的四道題目。第一道是關于DNA序列比對的字符串處理題，他快速識別出可以用后綴自動機優化；第二道是典型的背包問題變種，但數據規模異常大；第三道......他的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每道題目都能在幾十秒內定位到核心算法和可能的陷阱。

五分鐘后，三人簡短交流。

“第7題最簡單，標準的最小生成樹變種，徐學長十五分鐘內能搞定。”顧清嘉迅速總結，“然后是林默的第2題，數據規模大但算法直接。我這邊第3題需要一些數學推導，可能需要一小時。”

徐志遠立刻開始敲擊第7題的代碼，顧清嘉則沉浸在她的數學推導中。林默重新審視第2題，突然發現了一個可能的優化點——題目要求的不是精確比對，而是模糊匹配，這意味著可以用更高效的近似算法！

他迅速修改思路，編寫代碼。二十分鐘后，當徐志遠成功提交第7題，為團隊拿下第一個“Accepted“時，林默的第2題也接近完成。又一輪緊張的調試和邊界條件檢查后，他點擊了提交按鈕。

屏幕閃爍，幾秒鐘的等待如同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然后，綠色的“Accepted“亮起！

“漂亮！”徐志遠用力拍了下林默的后背，“兩題了！我們暫時排名第9！”

顧清嘉沒有抬頭，但林默看到她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隨即以更快的速度繼續。她的第3題解法顯然進入了關鍵階段。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如同一場高強度的大腦馬拉松。三人配合默契，像一臺精密的機器般運轉：徐志遠拿下了兩道圖論題；顧清嘉解決了包括第3題在內的三道數學難題；林默則貢獻了兩道字符串處理和一道動態規劃題的解。他們的名次在排行榜上穩步上升，最高時沖到了第5位。

然而，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比賽進入后半程，剩下的四道題難度陡增。大屏幕上，排名靠前的隊伍解題速度明顯放緩，有些甚至停滯不前。

“第12題。”顧清嘉的聲音罕見地帶了一絲緊繃，“需要結合圖論和動態規劃。我們三個一起攻這道。”

林默和徐志遠立刻湊到她的屏幕前。題目描述極其復雜：在一個動態變化的圖中，實時維護若干關鍵路徑的性質。標準解法需要用到高級的樹鏈剖分和線段樹技巧，但時間復雜度勉強壓線。

“常規方法會卡在最后兩個測試點，“顧清嘉指出，“數據規模太大了。”

林默盯著題目描述，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被顧清嘉評價為“思路不錯“的混合算法——貪心局部選擇加動態回溯。雖然不夠優雅，但在大數據量下的表現異常出色。

“或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顧清嘉和徐志遠安靜地聽完，前者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可行，”她簡短地評價，但需要調整回溯閾值，適應這個題目的特殊約束。

三人立刻分工：林默負責核心算法的實現，徐志遠處理圖結構的預處理，顧清嘉則推導數學約束條件并編寫驗證模塊。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鼓點，三人的思維在代碼和數學公式中交織、碰撞。

一個半小時后，當大部分隊伍還在為第12題絞盡腦汁時，“平凡變量“提交了他們的解法。裁判系統運行了整整一分鐘——這是極不尋常的長時間評判，通常意味著解法非常規但正確性需要嚴格驗證。

終于，屏幕閃爍，綠色的“Accepted“亮起！

“成功了！”徐志遠幾乎要跳起來，聲音壓得極低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我們沖到第三了！

顧清嘉的表情依然冷靜，但林默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發抖，可能是長時間高強度思考的后遺癥。她迅速分配了最后三道題的攻堅任務：“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鐘。徐學長攻第9題，林默看第6題，我處理第13題。能拿下一道就穩進前五。”

林默轉向第6題，一道關于文本壓縮的字符串處理難題。藥效已經開始減退，疲勞感如潮水般涌來，但他的思維依然清晰。這道題需要一種特殊的后綴數組構造方法，正是他過去三周在顧清嘉的特訓下重點攻克的方向。

手指在鍵盤上飛舞，代碼如行云流水般展開。四十五分鐘后，他完成了代碼主體，但最后一個測試用例始終無法通過。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鍵盤上。

“需要幫忙嗎？”顧清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她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題目——又一個“Accepted“——此刻正站在林默身后，目光落在他的屏幕上。

“這里，”林默指著一段代碼，“我覺得問題出在后綴排序的比較函數上，但找不到具體原因。”

顧清嘉俯下身，發絲輕輕擦過林默的臉頰，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出調試信息。“看這個，她指出一行日志，“當字符串包含重復字符時，你的比較邏輯會陷入死循環。”

林默立刻明白了問題所在。兩人合力修改代碼，在完成了修正。提交，等待，然后——又一個綠色的“Accepted“！

大屏幕上，他們的排名：“平凡變量“——第四名！

區域賽四強！這意味著他們還差一點獲得了晉級全國總決賽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