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量正事之前，二人先去了一趟男士服裝店，星杋以他的標準為秦聶挑了一套高挑筆挺的外套和襯衫。
秦聶當然不會讓星杋替他掏錢，他掏出手機付款的時候，視線剛好落到了貨架的另一頭。
看到秦聶為他自己挑了一副平光眼鏡的時候，星杋只是笑了笑。
二人走出了店門，沉默地并行著。
……
星杋當然沒沒打算就這么放過秦聶，他輕快地前走兩步，手指撩過道旁的垂枝，以一種娓娓道來的語氣道：
“林蘭的奶奶是一位堪稱天才的靈術使，她創造了能夠扭曲他人關注點與視線的藥劑，長久使用甚至還能隱藏本人的靈性波動與本源，除此外她煉制的魔藝坩堝也是件相當了不起的靈器，可以把絕大部分原始材料轉化為可使用的成品食物，若是發明在卓姆，必然會得到極大的關注，我覺得被女神大人親自褒獎也是有可能的。”
秦聶表情微變，張了張口，喉結滾動間把疑問又咽了回去。
一時的沉默足以被星杋捕捉，他放慢了步子，輕嘆一口氣。
“老師您是想問，夢女神真的還在嗎？”星杋沒有看秦聶，只是兀自說道。
“……不，其實不是，不過這個問題我也想問。”
“是這樣啊，”星杋把第一個字的讀者咬的很重，他回過頭，顯露出一些無奈，“像老師這樣具有理性判斷的人，都認為夢女神已經離開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女神有一段時間沒露過面了。”
“難道不是嗎？”秦聶試探性的問道，他察覺到這個少年對于卓姆相關的知識懂得很多，不由得開始留意起自己的措辭，免得在什么隱晦的話題上惹得對方不高興。
“嗯.....怎么說呢？”星杋用手抵住下巴，做思考狀，“舉個例子吧，老師的這雙眼睛，在卓姆的官方記錄里，甚至皇室檔案中都沒有任何記載。”
“是這樣嗎？”秦聶有些驚訝，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特殊，但一直認為這種特殊也就是“不過如此”的程度罷了，這也不能怪他，秦聶壓根沒有接觸過幾個卓姆民來作為參考，事實上他遇見過的超凡者都是寥寥。
“您好像還沒給它取名字，總之是很特殊，很重要的眼睛，而且嘛——”星杋拖長了音，秦聶不由得豎起耳朵去聽接下來的內容。
“在現世，也就是我們現在立足的地方，類似于老師眼睛的稀有存在近年來頻繁問世，能力也好靈器也罷，甚至出現了一些變異的，效果怪異的例子。”
“這些變化與靈力的波動有關？”秦聶試探著問道，接著他看到星杋點了點頭，同意了這一說法。
“還不止如此，老師您有沒有感受到最近身體能夠儲存的靈力似乎多了一點？雖遠比不上卓姆靈力的充足，但現世靈力環境也發生了些許改變。這不是能證明女神存在的最好范本嗎？畢竟靈力之源本身，還在做著更新與變化。貴為靈力之源頭的夢女神當然也在進行著她的變化，或許女神正處于幾百年一次的新陳代謝過程也說不定。”
“沒錯，非常失禮的講，我們就暫且認為女神在冬眠吧。”話剛說出口，星杋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我剛才舉的例子是不是太過的無禮了？容我重新整理一下發言。”
“是美容覺，沒錯沒錯。”他慌不迭地改口。
秦聶被星杋這幅認真懺悔的模樣逗的有些發笑，即使知道眼前的少年絕非心懷歹心之人，但他還是把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講真的，你真的不需要我這雙眼睛嗎？我自認為它還是很有用的。”
“我確實對您的眼睛很感興趣，但我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何況，其實我更看重老師您本人。”
“是，是嗎。”秦聶結巴了一下，這的確是他沒預料到的答案。
“不過，你為什么要叫我老師呢，”秦聶撓了撓頭，“硬要說的話，你確實回答過我的問題，而且現在想來回答的十分出色，但我可不記得我有教導過你。”
“你懂得這么多，也如此有見地，肯定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老師這種稱呼......”
“我這種人哪里稱得上呢。”秦聶縮了縮脖子，他至今沒有從那天被撩倒在陰溝里的回憶中走出來。
“呼.......”星杋沉重的吸了一口氣，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原因嘛，大概是因為老師您有很多閃光點吧。”
“什么？”秦聶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認為您的品格與理念，還有很多東西都是值得我學習的。我很確信。”
“老師您沒見過自己的親生家人對吧？因為你出生在被紊亂的靈力影響的“怪街”中，那里是迷你而又畸形的區域，很不穩定，也很難與現實聯通。”
“……是這樣沒錯。”秦聶皺起了眉頭。
“您被兩位年輕女性撫養長大，雖然物質匱乏，但在周圍人的關懷下......那個地方大概有15人被困住吧，總之您還算是健康的度過了幼年。”
“等……”
“后來您受到一次有些過激的刺激，可以說是死里逃生呢，自那之后眼睛的特殊開始顯現在眾人面前，接著怎樣了呢？”
“沒錯。”星杋拍了拍手。“大家還是很愛護你，沒有對你施加壓力，單純的寄希望于你來帶他們離開這里。沒有人想要奪取利用你的眼睛，也沒人視你為怪胎，實在是太棒了，令人感動不已。”
“后來您也沒有辜負他們，通過您的眼睛鉆研出了怪街的的出入口，后來趁著“怪街”外殼脆弱的時機，您帶著他們離開了那里。”
“再后來您借助被這雙眼睛強化的閱讀速度，信息提取能力以及記憶力，在學業和知識方面的索取上一路高歌，還把自己的獎學金和打工費寄給你那些正在適應新生活的家人們。”
“大概是在上高中的時候，您就確認好了人生目標，你立志向家人學習，成為孩子們的庇護港，向被“怪街”影響，被惡靈攻擊的孩子們，以及弱勢者們提供幫助，在他們的生活徹底崩滑，走向深淵前將他們拉回來。您已經做好了將其貫徹一生的準備，接著您選擇成為一個教師，您覺得可以在教人的同時救人，您的兩位姐姐十分贊同你的理想。”
“然而周圍異常的平淡，卓姆民都沒見過幾位，于是你四處向學校申請免費辦講座，然后在一所破舊的初中學校里，您遇到了一位存在感受到了扭曲的孩子。”
“這是第三個要救助的孩子吧，不多不少，您正處于其實什么都不了解的狀態，您剛剛建立了一點信息，有些難聽的說，這正是無知又自信的時候，于是您失敗了。覺得自己愧對那個孩子，甚至對不起當時立下決心的自己，您意識到只憑借自己的話，沒辦法去救助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于是您開始自暴自棄。”
“這些是我提煉的信息，更詳細的情況我實在是不好繼續了解，總之，我說的沒錯吧。”
“我還要說一下，老師您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如果換我在當時的境況之下，我未必能比您出色。”
秦聶從中間就開始發愣了，眼前這個人淡定自如的把他前半生的生平道了出來。
他麻木的語氣難掩驚愕:“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星杋無奈的闔上了眼睛，“您知道您的這雙眼睛有什么用處嗎？”
秦聶仔細思考了一下后慎重地說道:“能夠區別靈力，也能捕捉到一些惡靈的痕跡，應該就這樣吧？”
“不止如此。”星杋搖了搖頭。“無論是什么能力，都應當仔細確認好用法才行。”
“你那種肆無忌憚使用的習慣，居然還沒有讓你吃到苦頭，我都要贊嘆一下，老師您的運氣真好。”
“什么意思？”秦聶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袖口。
星杋止不住地搖頭，“您曾用這雙眼睛，看到了以靈體姿態附身在林蘭身上的我了吧，對您而言，或許只是看到了一個存在稀薄，并無惡意的靈體。”
“對我而言，則是在一瞬間透過您的眼睛看到了您的本質，看穿了你的靈魂。”
秦聶在一瞬間忘記了呼吸，冷汗止不住的滑落，有著靈術常識的他當然知道被處于弱勢地位的靈體看穿靈魂意味著什么，這說明他的靈魂從此之后就被標記，極容易被看穿弱點，并且攻擊起來也會容易許多。
“您這雙眼睛，這段時間應該沒有用過吧，不然的話憑你現在的精神狀況，隨便被哪個惡靈攻擊了大腦都是有可能的。”
“曾被您當作范例直視過的靈體，多半是一些沒有什么惡意的家伙，我把您曾經接觸過的“意外狀況”做了標點，居然有二十多例，說真的，您到現在沒有惹上禍端，著實是幸運的超乎想象。”
“很抱歉……”
“不過嘛，其實也不需要太過緊張，“星杋轉而安慰起秦聶起來。
“安啦老師，一般的靈體不會像我這樣破格的，被您直接觀測到的話，它們的惡意通常也會被您發現的，況且尋常的惡靈在這雙眼睛面前多半是連回視都做不到，更別說進一步攻擊了。”
“但是您以后不可不防范。至少要在加深對眼睛的掌握之后再去做這種危險的事。”
星杋話鋒一轉，“不過也是拜您的不謹慎所賜，我在那時候才能確信您作為教育者的素養。我來找您也是因為當時您用那眼睛看到了我，您在確認我靈體的同時，我也通過我所獲取的信息做出了判斷——這個人是值得信賴，值得依靠的大人，他有足夠的能力去庇護無所依靠的，可憐的孩子們。”
“您自己如何想呢，老師？”
“我知道有一群無所依靠的可憐孩子哦，他們或許是吃住上存在問題，或許是家庭狀況不佳，精神需要別人的照拂。是只有像您這種人可以去幫助，去拯救的。”
“我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我知道您該如何提供幫助，這次在我的監督下，您不會犯錯。”
“這個機會就擺在您面前，不想重新振作起來嗎？”
星杋噙著笑，恐怕在除秦聶之外的任何人都會覺得他這幅循循善誘的模樣，像極了童話故事中用面包屑引誘孩子的巫師。
可秦聶只覺得他是帶來福音的天使。
“我嗎？我可以做到嗎？”他顫巍巍的，手不住的發抖。
“我認為可以，我以您將來的學生，以及卓姆王子，當代‘夜潮’創立者之一的身份做擔保。”
星杋的語氣滿溢著堅定，他用來擔保的頭銜的確也頗具分量。
秦聶摘下了眼鏡，開始止不住的揉眼睛。
“真冷啊。”
“我們找個店坐一坐吧。”星杋輕快地道。
......
秦聶捋直了胸前新買的一只領帶，抿了一口咖啡后，有些急切的問道:
“具體要怎么做呢，我可不認為，我現在有能力可以庇護別人，事實上我昨天還被我的導師痛罵了一頓，眼看著我今年底的博士畢業都十分難辦。”
說到這里，他露出一副吃到苦瓜般的表情。
“也是呢。”星杋單手攪拌著咖啡，把表層的拉花打散，另一只手托著腮，做出一副思索狀。
“身為老師，自己的成績當然也要及格，這方面您當然也要抓緊。不過啊——”
“今年底嗎，嗯，如果可以的話，都不需要我額外幫忙，不愧是您，年輕有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嗯？”
“不，沒什么，先讓我們看看接下來的行動吧。”
“對了，我現在是作為面試官不假，但坦白來講目前走到面試環節的也只有老師您一人，哈哈，我也不太夠格呢。”
“不過即便如此，我覺得您還是要多多努力才行，這個機會雖然沒多少人競爭，但總歸還是要靠您自己爭取的。”
星杋正了正臉色，一臉認真。
“這次請不要辜負任何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