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麗傻眼之際,第五席人影逐漸波動,一個中等身材,穿著寬松,面貌清爽的青年悄然出現。
“各位都好久不見啊,啊,國王陛下也是。”他抬手打了下招呼,隨和又親切。
菩果·清泉,無氏族出身,對靈力,魔力的親和力驚人的同時,在靈術上極具造詣與創造性。
“呀,好像忘記給小艾米麗帶零食了,原諒我這次吧。”菩果雙手合十,帶著歉意地對著艾米麗說道。
艾米麗當然不會為這種事生氣,她也知道菩果是在逗自己,于是只是笑笑。
很快,第四,第六席人影逐漸凝實,來者是兩位體型上相當具有存在感的巨漢。
面龐堅毅,身著重甲的是無氏族出身的布萊爾·多恩,身居大將軍職位,現領軍征討邊境中。
帶著一副青銅牛首面具,穿著粗布衣服的是修行者穆爾,藏在面具下的尖耳是最典型的森之氏族特征,有別于其他森之氏族頎長優美的體型,他有著一身扎眼的,堪稱爆炸性的肌肉和曬的古銅色的肌膚。
兩人一同看向對方,他們原本就是關系融洽的好友,沒想到就連參加時間都如此湊巧。
人數基本已經到齊,眾人不再寒暄或問好,而是不約而同的向國王看去。
阿杜蘭特感受到他們的視線有尊敬,崇拜,信任,也有埋怨,不理解,懷疑。
阿杜蘭特不急于開口,而是默默地等待著。
時間在難以描述的沉默中一分一秒過去,終于第一席的座位上光影流轉,一道曼妙的人影勾勒出來。
阿爾黛,獸之氏族,羽翎族。
她加入皇室的時間與在場的六王臣相近,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從幼年時期就一直追隨著當代國王,堪稱忠臣的典范。
她身上最大的特徽是頸部與腰胯生出的幾縷柔順的,黑白相間的羽毛,以及月牙般的眼睛。
她面龐含笑,親切從容地依次向國王,首輔,各位王臣問好。
七位王臣與一名首輔,這是在不計算國王的情況下,現當下皇室成員的數量。
卓姆的王位并不是子代繼承父輩,而是從皇室中選拔出一位能者,其他人則會毫無怨言的支持與跟隨這位國王,歷代如此。
也就是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國王,
阿杜蘭特倍感信任地看向阿爾黛,他相信對方一定能暫時轉移眾王臣對自己的不滿,同時做好暖場工作。
他相信阿爾黛的交際水平與人格魅力,并且各位王臣也相當敬重她。
正當阿杜蘭特因為阿爾黛的出場而有些放寬心的時候,阿爾黛沉下眼皮,快速地看了國王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不安的感覺沖上阿杜蘭特的心頭,他意識到阿爾黛剛才開始就在避免與自己的眼神接觸。
果然,阿爾黛抿著下唇,狀似不經意地提及道:“我怎么記得陛下說過,為了皇室運行的完美無缺,六王臣會議至少也要保持年度會議的召開頻率呢?”
阿杜蘭特心中一沉。
“距離上一次六王臣會議,已經有七年了?!泵房焖俳由狭怂脑?。
“國王陛下……”艾米麗無奈的看向阿杜蘭特,她終歸是心軟,說不出什么有攻擊性的話來。
“作為標桿的陛下也會做錯事呢。”菩果哈哈笑著。
“陛下消極怠政?!辈既R爾精準有力地說道。
“……”
穆爾感受到眾多目光的注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沉悶地吐出一聲“哎?!?/p>
阿杜蘭特直觀地感受到,比起剛才互不言語的情況,眼下眾人的視線更加直觀的給人沉重、冰冷和俯視的感覺。
阿杜蘭特手心有些出汗,求助般地伸手去拽卡桑德拉的衣角,卻被卡桑德拉不動聲色地一巴掌拍掉。
作為六王臣會議的初創者之一,桌姆首相,國王的左右手,國家首輔,卡桑德拉的發言不會受到任何權利的限制,只要ta想,可以在國王犯渾的時候予以諫言,甚至可以在國王上朝的時候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讓所有人都發不了言――事實上ta的話的確不算少。
不過這次ta不打算糾偏。
“這次可不是隨口胡謅就能敷衍過去的?!笨ㄉ5吕缡钦f。
阿杜蘭特閉上眼睛,輕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他恢復成了國王威嚴的對外形象。
“卿們。”
阿杜蘭特的聲音沉穩有力,讓眾王臣不由自主的專注下來。
“我自知犯了錯,各位當然有權力向我問責,但希望各位先以本次的會議為重?!?/p>
“眼下召開六王臣會議的目的是,希望各位能為我的兒子提供一些指導思路。”
……
“不愧是繆,居然真的輕描淡寫地干掉了一屋子的人?!?/p>
星杋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忍不住點頭稱贊道:
“方才的那個護衛稱得上是訓練有素呢,兩槍對準胸部,一槍直奔頭部的射擊……這就是所謂的莫桑比克射擊發吧?”
“其他幾個人的身手也有著國外軍方的影子?!笨娰澆幌滩坏难a充道。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繆的槍法更加精準。”
繆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算是被人暗地里恥笑也好,他每周在擊靶場花費的20個小時并沒有白費。
繆贊跨過歪七八扭躺在地上的幾個人,進入酒吧虛掩的后門。
星杋跟在繆贊的身后,二人經過幾個臺球桌,從酒吧的柜臺后面拿到了一串鑰匙。
接著繆贊用其中的一把鑰匙打開了通往地窖的門,二人沿著階梯往地窖深處走去。
謬贊把眉頭皺成八字,以踱步的速度慢慢經過一排排酒桶,突然他有所覺察,把手槍別到腰間,小心翼翼的取下酒柜上的一個酒桶。
謬贊旋扭把西服撐的鼓囊囊的雙臂,毫不吃力地把桶蓋擰了下來,他一手托住桶的底部,把敞開的酒桶展示給星杋。
“滿當當的防潮紙……這里面的是畫作嗎?”
“偽造的畫作,不過也有些是真跡?!敝囐澃逊莱奔垞艿揭贿?,拿起其中的一幅畫,“保存的都相當得當,看來是近期的?!?/p>
星杋微微挑眉,他的瞳孔在昏暗的環境中不自覺的放大,在酒氣氤氳出的獨特空氣顆粒中顯得十分通透。
“我不太理解這些畫的用途,以及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用途的話很簡單,畢竟藝術品行業可是洗錢之最,而畫作的價格到頭來更是一廂情愿?!?/p>
如謬贊所說,很快他們就在許多畫作的背面或是邊框的夾縫中發現了一些銷售合同與交易憑證。
“這些筆跡看起來挺新的,跟你說的一樣,看來交易的確就發生在近期?!?/p>
“嗯,這上邊還有與他有利益輸送的官員的手印,足以成為控告他的一環罪證。”
“至于這些東西出現在酒窖的原因更是簡單——”
“吧臺的老板是頭領的侄子,就是這樣。”
……
卓姆,會議室,阿杜蘭特正在做著總結:
“基本就是這樣,當代的‘夜潮’重建完畢,我的兒子現在正執行著由我委派的任務,只不過他并沒有按照計劃行事,而是自己選擇單槍匹馬的去挑戰?!?/p>
阿杜蘭特雙手輕放在桌上,向眾人看去,“各位對于眼下的情況怎么看呢?”
詭異的沉默一時間充斥于整個空間。
良久之后,帶著厚重眼鏡的梅嘆氣著說出了眾人心中想說的:“國王陛下您刻意回避了許多問題呢,像是明明這些年不讓星杋露面,卻在這個時候讓他前往現世的原因,還有與他同行的那個女孩子是什么身份……”
“好啦好啦,梅。”阿爾黛微笑著拍拍手,“陛下每日操辦公事已經相當辛勞了,這次就先放過他一馬吧,我相信他這么做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理由?!?/p>
“不過您至少得回答我們一個問題才行?!卑桏煸掍h一轉,細柔的眉眼也隨之舒展起來。
“到底出于什么原因,需要讓星杋重新長大一次?”
在場的眾人心中有一種炸藥桶的引線被點燃的既視感。
“當然,”阿爾黛將左手貼在右掌心上,讓自己顯得親切,“要是敬愛的國王陛下仍然打算閉口不言,或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我們的話,我們這一眾微不足道又不被信任的臣屬們也只能接受就是了?!?/p>
“只不過,不被器重的臣子著實是有些悲涼。”
輕飄飄扔下這句話,阿爾黛在一片膽戰心驚中落座,艾米麗緊張地一直盯著自己的雙手,菩果含笑不語,梅的鏡片反射出厚重的光,兩位壯碩男子不發一言……似乎連掛在天花板上的伊迪亞的斗篷都動了動。
——不打算放過我啊,成為眾矢之的阿杜蘭特微微搖了搖頭,“阿爾黛卿說得對,這種時候我也不能再用保密主義搪塞過去了?!?/p>
“我直說吧,這些年向公眾隱藏星杋的存在,以及讓他的身體與記憶都回到幼年時期的原因很簡單……”
卓姆民眾都知道,阿杜蘭特有著兩個兒子與一個女兒,大兒子優秀杰出,小兒子與與女兒年齡尚小,因此不在公眾面前出現。但了解內幕的人都知道,實際情況并不是二與一,而是一比一。
“都是為了給他療傷?!?/p>
從來沒有大王子這一說,卓姆的王子只有一個人。
“難道殿下在大戰役中受到的傷至今都沒好嗎?”阿爾黛的臉龐有些僵硬,當時她作為星杋的主治醫生,基本確認了星杋的身體與精神都恢復得當。
菩果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當時為了星杋的安危,廢寢忘食地寫就了十余本醫學書籍,創新了數種被公眾認為已經無法精進的靈術。
“那場戰役中,他受到的傷或許不是最嚴重的,但在難以治愈,難以解析,難以辨別的方面絕對是史無前例的?!卑⒍盘m特回道。
“將他的生長逆轉,也是恢復的療程之一,可以說是藥引?!?/p>
“難道那個女孩子的作用也許此相關?”梅皺起眉頭,似乎難以把個中關系串聯起來。
“這個嘛……”阿杜蘭特停頓了一下,“只能說,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導向了目前的狀況。”
阿杜蘭特敲了敲桌面,“今日我召集大家當然不只是請各位聽我的育兒經的,請看吧,卿們?!?/p>
眾人看向圓桌的中央,下一刻一副略有失真的全息畫面閃動出現,畫面中的景色是現實中的光景,花草樹木生動,人與生靈鮮活,只不過有的畫面在卓姆尋覓不到蹤跡。
艾米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畫面,又看了看正在點頭的梅。
菩果顯得異常興奮,“哦哦,終于恢復了與現實的溝通嗎?”
“這要多虧以梅牽頭的技術團隊的辛勤攻克?!?/p>
被阿杜蘭特提到的梅雙手抱胸,仍有不滿,“趕工的太過嚴重了,現階段存在兩分鐘左右的延遲,畫面與聲音也有一定的失真,并且資源實在投入過大?!?/p>
“了不起啊,梅姐姐!”艾米麗兩眼發光地看向梅。
“感謝你的付出?!卑桏旆Q贊道。
“厲害啊女士?!逼泄氖址Q好。
“誠然了不起。”布萊爾點頭。
“不愧是你?!蹦聽栆舱f道。
梅有些不知作何反應,她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面,阿杜蘭特也完全沒有替她解圍的打算,他樂見有人替他吸引火力,遂一直樂呵呵地看著熱鬧。
“還是先看看成效吧?!泵愤B連擺手,眾人也識趣地看向熒幕。
畫面閃動了幾下,似乎正在尋找定位的個人,不多時,一個清亮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央,那人身子搖曳,別樣的氣場由內而外散發出來。
而畫面就此不再亂動,它已經鎖定了主角。
“我加入了能夠看破真容的功能,因此殿下的偽裝在各位面前不起作用,”梅適當地補充了一句。
“怎么說呢,有些唏噓的感覺?!卑Ⅶ鞝栁孀∽彀停劭粲行┓簻I。
“這就是現在的殿下嗎?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艾米麗盯著畫面中的星杋,喃喃道。
布萊爾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沉聲道:“我記得,這個年紀的殿下掌握‘拾歲之匣’應該已經有十年左右了吧,現在的他如何呢?”
“的確是。”阿杜蘭特點點頭?!霸涍@個年紀的他已經是卓姆最強靈術使之一了,至于現在,他才剛入門四個月而已?!?/p>
眾人一片啞然,看向阿杜蘭特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難以接受與不可置信。
“不過才四個月左右,就算天才如殿下,所掌握的靈術也不能超過五十種。”穆爾的表情沉了下去,思索了片刻后,他繼續選擇了沉默。
“這次任務的評級是多少?”艾米麗試探著問道。
“c-。”
“您嚴格依舊?!辈既R爾言簡意賅。
其他人也沒有提什么意見,畢竟對于顛覆一個存在著不少超凡者的黑幫勢力來說,c-的評級也算合理。
“等下,我沒看錯吧,”菩果的笑容驟然消失,“與殿下同行的那個男人的槍上刻印著‘不殺之誓’?”
“這的確……是呢。”同樣在靈術上造詣深入的梅專注著盯了一會后,給出了肯定的回復。
現場再次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默。
艾米麗有些傻眼,“為什么要用不殺之誓?。烤珳噬鋼艋蛘吒咝Щ鹆Σ欢急冗@個強嗎?若是碰到有必要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顧及這些人渣們嗎?”
布萊爾也皺起了眉頭,“在現世行動的話,高火力與熱能武器的性價比的確是要更高,造成的傷亡與恐懼效果也都會更加出眾。”
阿爾黛用手托住下巴,有些寵愛地看著星杋的身影,“感覺像是某種紳士協定呢,小星還是那么溫柔又心懷慈悲?!?/p>
“善良總沒有壞處,”穆爾昂起頭,“做個好人也永遠值當。”
“善良的方面自然是看得出來,不過你們不覺得他這一舉動有種挑釁的意味嗎?”梅皺著眉頭,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的確呢……”菩果接過她的話,“敵人很快就會發現,被子彈擊中也不會死,普通人只會暈厥,至于一些水平不太差超凡者更是能直接防御下來……”
“聽起來不是很不妙嗎?”艾米麗心中更加忐忑。
“哼……”
這一聲來自首席的位置,眾人紛紛把視線投向了國王陛下。
“就這么喜歡給自己增加難度嗎……”阿杜蘭特若有所思地念叨。
“再觀望一陣吧,卿們?!?/p>
“一時沖動的確是年輕人的特權,但他至少也需要有足夠的實力來說服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