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棋局
當晚,我屏退左右,只帶了靖州和暗影,借著月色走向軟禁慕容羽的院子。竹林環繞的院子特別安靜,卻也透著一股子孤單。
推開門,見慕容羽還沒睡,只披著件素色外袍,獨自坐在窗邊對著一盤沒下完的棋出神。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略顯單薄的側影,眼睛里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空洞的平靜。
聽到動靜,他慢慢轉過頭,看見是我,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起身想行禮。
“免了?!蔽姨謹r住他,走到他對面坐下,目光落在棋盤上,“慕容殿下好興致,大半夜還在下棋?你這棋局………”繞是我看不懂棋,但這白棋被黑棋層層圍住,眼看就要輸了。
慕容羽垂下眼,聲音帶著淡淡的涼意:“回陛下,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下棋就像世事,有時候看著是絕境,說不定……也藏著一線生機?”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著我,“就像我現在這樣?!?/p>
我直視著他,不肯放過他眼里任何一點變化:“你的生機是用你二哥的命和國家的布防圖換來的。慕容羽,你很聰明,知道什么時候該拋出什么籌碼。我現在想知道,除了布防圖、通敵證據,你手里還有什么?或者說,你想要什么?”
他沉默了一會兒,微顫的睫毛顯示了他在壓抑著什么。
“陛下明察?!彼曇舻统?,每個字都很清晰,“我想要的從來只有一條活路。但這條活路……如果有可能,我不甘心只做個在仇敵手下茍活的囚徒。慕容復殺了父親、囚禁兄長,還勾結外敵,這國仇家恨,我跟他不共戴天!我現在孤身一人,像條喪家之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比別人更了解那個即將坐上龍椅的禽獸!”
我心里倍感好奇,“你不是重生的么?怎么不能阻止你二哥刺殺父皇,囚禁兄長,難道你是………”
他接著往下說,“我手里……確實還有些東西。比如他怎么跟匈奴秘密約定割地,他培養的死士名單,還有他多處密迷糧倉……”
“密迷糧倉?難道這就是他重生后知道的所有密迷?”我心里猜想。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我愿意把這些全都獻給陛下!只求將來陛下要是揮師北上清算國賊時……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親手為父皇、為皇兄,也為被慕容復拖入深淵的燕國……討回血債的機會!”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滿是刻骨的恨意和悲涼。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把他的影子拉長,投在冰冷的地上。
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又蒼白的王子,他的恨意是真的,他的籌碼可能也是真的。他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復仇的野心。他把自己變成了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卻把刀柄遞到了我手里。
用,還是不用?該怎么用?
我端起手邊已經涼了的茶盞,指尖能摸到瓷器的冰涼。慕容羽的話是真是假?他渴望的“機會”是復仇的刀,也可能變成刺向我、攪亂局勢的雙刃劍。
“你的恨意,我感受到了?!蔽揖従忛_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楚,“你的籌碼,我也確實需要。但慕容羽,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你能活著,是因為你對我還有用。你的復仇,只能在我允許的范圍內,成為我手里的一顆棋子。敢亂動,就只有死路一條。明白嗎?”
他身體一震,眼里的火苗跳了一下,隨即深深低下頭,額頭幾乎碰到地面:“臣……明白。臣的性命、臣的仇恨,都系在陛下一念之間。臣愿意做陛下手里的刀,陛下指哪兒就砍哪兒,絕無二心!”他的姿態低到了塵埃里,但緊繃的脊背卻透著一股不惜同歸于盡的執拗。
“很好?!蔽曳畔虏璞K站起身,“你今天說的話,我記下了。你把你說的密迷糧倉地址詳細畫出來,朕勸你好好活著,養足精神。需要用你的時候,自然會找你。”我沒再看他,轉身走向門口。一名暗衛無聲地留下,既是監視,也是保護。
走出庭院,清冷的夜風吹來,吹散了屋里那股沉重的恨意和算計。靖州給我攏緊外袍,我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點點,就像這紛亂局勢里無數閃爍的棋子。
“他即是重生,為何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還是他才是那個執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