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三年秋,長安宵禁的梆子聲剛響,慕青衣的刀便斷了。
祈淵的劍抵在她喉尖,身后是一眼忘不到頭的金吾衛。他官袍上的星紋沾了血——那是太史局的徽記。
慕青衣微微揚起下巴,眼神帶著輕蔑:“你一個區區太史令能調動這么多金吾衛?為了殺我,你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呢?!?/p>
“皇上已降旨,月族妖人,一個不留!!!”
他輕笑,劍鋒下壓:“最后一個,該你了~”
慕青衣的指尖摸到袖中殘破的星圖,那是一個神秘人塞給她的,說是在關鍵時刻能保命。
她怎么看都看不懂,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羊皮卷??涩F在沒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對銀鈴鐺突然射中祈淵的劍!
“誰?!”他暴怒回頭。
朱雀大街的屋脊上,有人懶洋洋地把玩著手里的一對小巧的銀鈴鐺,在靜謐的夜晚泛著淡淡的銀光。
“太史令大人~”少女的聲音混著胡腔,“您算沒算過……今晚自己犯太歲?
隨著月光如水般撒下,少女的身影被勾勒的愈發清晰,那身雪白色的衣服,領口和袖口都繡著淡藍色的絲絨,精致的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接著便是她腰間所佩戴的銀色鈴鐺,鈴鐺無聲,可祈淵的劍卻直接硬生生的裂成了兩半。
祈淵微微一震,緊接著神色歸于平靜,冷冷開口道:“林昭雪,皇上已降旨命我緝拿月族妖女,你想抗旨不成?”
“鈴響一聲,一命歸西?!?/p>
她指尖撫過鈴鐺,輕笑:“師兄~您猜……我今晚會為誰搖鈴?”
林昭雪摘下銀鈴拋向空中,鈴鐺突然炸開——無數毒針暴雨般射向祈淵,卻在觸及他皮膚前懸停,排成“死”字。
“瞧,這就是您的命數?!彼瞪⒄菩闹械拟徎遥斑B毒針都懶得扎了呢?!?/p>
話音未落,整條街的燈籠突然熄滅!
林昭雪竟踩著一串懸空的銀鈴緩步而下,每步都漾開星紋漣漪。
祈淵瞳孔驟縮,卻冷笑一聲:“呵,師妹,這么多年,你還是只會玩這些小把戲?!?/p>
(手卻悄悄背到身后,捏碎了一枚護身玉符)
林昭雪突然托腮湊近,睫毛忽閃:
“師兄~你背后捏碎的‘護身玉符’還是去年上元節我送你的吧?”
祈淵猛地僵?。?/p>
她指尖一勾,隨后被撕毀的半張玉符便飄了出來
林昭雪垂眸時,便看見慕青衣的鎖骨處的貫穿傷,手臂上也有灼傷的痕跡。
“焚星咒…?”
她神色淡然道:“這個人,我要了!”
祈淵憤怒上前:“你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我太史局來,再者說這是陛下的命令,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是么?”林昭雪輕輕撫摸著腰間的玉佩。
“您是我師兄,無事時自然尊您一聲‘太史令大人’……”
她忽然將腰間的玉佩拽下來,“但您若真想騎在我頭上——”
玉佩“咔”地輕響,裂開一道細縫,內里竟藏著一枚小銅鑰匙。
“不如先問問陛下……”
“當年為何把這‘觀星閣’的鑰匙,交給我這個‘閑散國師’?”
祈淵頓時面如死灰。
“再攔,下一道圣旨便會是‘太史令窺探天機,意圖不軌’……”她輕笑道:
“您說陛下信我,還是信您。
祈淵指節捏的發白,扯出一絲扭曲的笑:
“哈,哈哈…國師大人真是好手段呢……
但您也別忘了——當年女宿四的命格,可是您親手批的!”
林昭雪突然掐住他的下巴,緩緩開口道:
“所以呀,我才要你好好活著…畢竟你死了,誰替我背這口鍋呢?”
“你……”
她輕笑一聲,忽然松了力道。
接著便從袖中取出一條雪絲帕子。
她垂眸慢條斯理的擦拭手指,從指尖到指縫,像是剛碰過什么污穢之物一般。
隨后隨手一拋,空中的帕子突然自燃,化作青煙消散。
祈淵的呼吸突然滯住。
林昭雪聞言眉梢微挑,琥珀色的瞳孔倏然冷了下來。
她并未立刻開口,而是先用指尖漫不經心繞著一縷發絲,目光緩緩掃過金吾衛——
凡是被她掃過視線的士兵們接繃緊了脊背,仿佛是被毒蛇鎖定了獵物一般。
終于,她唇角勾起一抹甜笑,聲音輕的像是在吟詩:
“諸位今夜辛苦了……現在,滾。”
為首的金吾衛旅帥呂峰爍抱拳冷聲:“國師大人容稟!末將等奉命行事,需太史令大人親口撤令?。。 ?/p>
林昭雪冷笑一聲:“要么現在滾,要么……我送你們殉職?!?/p>
呂峰爍面色緊繃,看向太史令:“大人……這。”
祈淵下顎線緊繃,從牙縫擠出:
“……撤兵”
呂峰爍抱拳,卻面無表情:“遵令,收隊——!”
揮手示意,士兵立刻列陣撤離,全程無視祈淵。
臨走前對林昭雪低頭:“國師大人,末將等告退?!?/p>
祈淵轉身前,突然看向慕青衣,嘴角扯出一絲扭曲的笑:
“你以為她真的想救你?……”
“好好想想,為什么‘女宿四’的命格……偏偏落在你頭上?!?/p>
話音未落,林昭雪的銀鈴已破空而來,卻只是擊碎了他一片衣角——
她輕笑:“師兄啊……”聲音甜如蜜糖:
“我們……來日方長……!”
祈淵的聲音剛消失,慕青衣便脫力向前栽去——
卻被林昭雪的銀鈴纏住腰肢,輕輕拽回。
“這就站不住了?”
林昭雪指尖撫過她的鎖骨,奇怪的是剛剛還有大面積的貫穿傷和灼傷,現在居然只有兩條疤痕!
月光下,慕青衣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染血的指尖卻攥緊了林昭雪的袖角。
林昭雪先是微微一怔,隨后從袖中取出一塊雪絲帕子輕柔的為慕青衣擦拭指尖。
待血跡拭凈,她才從腰間取出玉瓶倒出綠色藥膏,剜了一大塊按在傷處……
“嘶……”慕青衣無意識瑟縮,被林昭雪一把摟住腰:
“別動……”
林昭雪的手停在腰間,忽然一把扯下金色的錢袋,皮繩繃斷的剎那,她已經錢袋和帕子塞進慕青衣的手里。
“去西市找一個胡商,把這帕子給他,他自然會把藥賣給你。”
慕青衣的指尖在錢袋上輕輕一推:
“你的好意心領了,但我的事,與你無關?!?/p>
慕青衣轉身時,林昭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但最終緩緩松開。
林昭雪輕聲細語,尾音微微上揚:
“這錢袋你可收好,畢竟——我還得討回來呢?!?/p>
她忽然貼近,呼吸掃過慕青衣耳畔: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西市的胡商有你想找的東西,不妨去看看~”
話音未落,她轉身踏入夜色,眨眼間便消失在黑夜里——
慕青衣頓時愣在原地:
“這女子究竟是何來歷,怎么會對我的事如此清楚…”
“她又為何會在宵禁聲響了之后出來救我,我雖沒見過她,居然會感覺到一絲親切?!?/p>
“西市嗎…”慕青衣唇角微微勾起。
…………
五更三點,長安宵禁剛解,慕青衣便裹緊斗篷踏入西市。
隨著坊門緩緩打開,運水車的轱轆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碾出濕痕。
慕青衣穿過熙攘的西市,終于來到胡商宅邸前,只見宅邸大門緊閉,周圍彌漫著異樣的寂靜。
與剛剛熙攘的西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死寂的可怕。
慕青衣皺了皺眉,輕聲道:“不是商人嗎,怎會住在這種陰森之地?!?/p>
她抬手叩門,指節剛觸到門板——門竟然緩緩打開。
“有什么事嗎?”
說話之人是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
“我欲向胡商買些藥,不知胡商今日可在?”隨后便拿出那塊帕子。
中年男人看到帕子后先是怔住了隨后便聞言道:
“胡商前日便往慈恩寺去了,言稱往生燈滅了,需重新掛起,迄今仍未歸。”
“若姑娘心急可往慈恩寺探探?!?/p>
慕青衣神色平靜,目光微微低垂:
“往生燈,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