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蕓京城的秋意漸濃。太極殿的琉璃瓦上覆著薄霜,檐角銅鈴被風撞得叮當響,驚得檐下新筑的燕巢里,雛鳥撲棱著翅膀直往殿內張望。
蘇清雪坐在龍椅上,指尖摩挲著案頭的青瓷茶盞。茶盞里浮著半片楓葉,是今早晨跑時從宮墻外拾的——她近來總愛穿素色宮裝,玄色大氅收在妝匣里,只留一條繡著玄鳥的絲絳系在腰間,倒像是把沙場的鋒芒藏進了溫柔里。
“陛下,北戎玄熊大單于的國書到了?!蓖踔屹t捧著鎏金托盤上前,托盤里躺著卷鑲金邊的羊皮文書,“使臣說,單于要在明日卯時,親自攜十萬石糧草前來朝賀?!?/p>
蘇清雪抬眼,目光掃過案頭堆著的軍報。西戎的降書、南詔的賠款清單、北戎的糧草數目,每一筆都用朱砂標得清楚。她伸手取過國書,羊皮紙上的火漆印還帶著漠北的寒氣,展開時,一行蒼勁的字跡躍入眼簾:“玄熊部愿以糧草為聘,求娶大蕓公主,永結秦晉之好?!?/p>
“公主?”蘇清雪挑眉。她膝下無子,連皇嗣都未曾有過——這消息是昨夜系統提示突然彈出的:“檢測到歸墟能量波動,觸發隱藏劇情:北戎玄熊部以‘聯姻’為名,欲探大蕓虛實?!?/p>
“陛下?”王忠賢見她不語,輕聲提醒,“使臣還在殿外候著。”
蘇清雪將國書遞回托盤,起身時玄鳥絲絳掃過案角,帶落半片楓葉。“傳旨?!彼穆曇羟遒绯?,“命禮部備下‘和親’儀仗,明日卯時,朕親自去承天門接見。”
王忠賢愣?。骸氨菹拢比质钩家氖恰鳌纱笫|……”
“大蕓有公主?!碧K清雪打斷他,目光落在殿外的銀杏樹上。金黃的葉子正打著旋兒落下,像極了昨夜歸墟里飄飛的星屑,“朕的女兒,會在承天門接他?!?/p>
承天門外,晨霧未散。
蘇清雪換了身月白翟衣,外罩玄色蹙金披風。發間插著支赤金鳳簪,簪頭墜著兩粒東珠,在晨霧里泛著溫潤的光。她站在漢白玉階上,望著遠處緩緩駛來的北戎車隊——三十輛大車,最前頭的馬車垂著玄色車簾,車轅上掛著玄熊圖騰的金飾。
“陛下?!笔挸徐向T著烏騅馬從側門趕來,玄甲上還沾著晨露,“北戎使臣說,單于今日要‘驗看公主’,怕是有詐?!?/p>
“無妨?!碧K清雪指尖輕叩腰間的九龍佩,“朕倒要看看,他們想驗出什么。”
車隊停在承天門前。車簾掀起,走出個穿玄色貂裘的中年男子,正是北戎玄熊大單于。他生得虎背熊腰,眼角有道刀疤,見著蘇清雪時,瞳孔驟縮——他曾在漠北見過大蕓的畫像,知道女帝是個“眉如利劍”的女子,卻不想眼前的女子雖生了張柔美的臉,眼底卻凝著比刀刃更冷的光。
“大蕓女帝。”單于拱手,聲音粗啞,“玄熊部愿以十萬石糧草為聘,求娶貴國公主,永結同好?!?/p>
“好。”蘇清雪頷首,“朕的女兒,便在這承天門?!彼D身,對身后的宮女道,“去把阿昭抱來?!?/p>
宮女很快捧來個紅綢襁褓。蘇清雪接過孩子時,襁褓里的小腦袋突然動了動,露出張皺巴巴的小臉——這是她上個月在御花園撿的棄嬰,因生得唇紅齒白,被宮人偷偷取名“阿昭”。
單于一見襁褓,眼睛頓時亮了:“這就是大蕓公主?”他伸手要抱,卻被蘇清雪避開?!肮魃行?,需由乳母照看?!彼笸税氩剑抗鈷哌^單于腰間的彎刀,“單于若真有心聯姻,不如先說說,玄熊部的糧草,是從哪座糧倉調來的?”
單于的手僵在半空。他身后隨行的副使臉色驟變:“女帝這是何意?我玄熊部的糧草,自然是自家倉庫里的!”
“自家倉庫?”蘇清雪輕笑,“昨日戶部呈上來的糧冊里,玄熊部下轄的三座糧倉,上月剛被南詔燒了七成?!彼讣鈩澾^案頭的軍報,“可單于送來的十萬石糧草,卻半粒未少——莫不是拿了大蕓邊民的救命糧?”
單于的額角滲出汗來。他這才注意到,蘇清雪身后的臺階下,站著個穿青衫的老者——那是大蕓的戶部尚書,正捧著本翻得卷邊的糧冊,目光如刀。
“女帝明鑒!”單于慌忙跪下,“玄熊部一時糊涂,被南詔蒙蔽了!我這就回去嚴查,定將燒糧的人揪出來!”
“不必了?!碧K清雪將襁褓遞給乳母,“朕要的不是賠罪,是誠意?!彼鴨斡冢盎厝ジ嬖V玄熊部的族人,大蕓的門,永遠為真心而來的人敞開。但若再敢動大蕓的百姓一根汗毛……”她的聲音陡然冷下,“朕的玄甲軍,會把玄熊部的帳篷,燒得比漠北的冬天更冷?!?/p>
單于連滾爬爬地退下。車隊駛離承天門時,蘇清雪望著遠處的塵煙,輕輕嘆了口氣。王忠賢捧著茶盞上前:“陛下,您為何要認阿昭做女兒?”
“因為她沒有爹娘。”蘇清雪望著襁褓里熟睡的孩子,“朕小時候,也沒有?!?/p>
太極殿,深夜。
蘇清雪坐在案前,翻看著一本《大蕓律典》。王忠賢捧著藥盞站在她身后:“陛下,太醫院說,您近日咳得厲害,該歇一歇。”
“無妨?!碧K清雪擺手,“明日要去太學講學,不能誤了。”
系統提示突然在耳邊響起:【叮!檢測到歸墟能量異常。漠南鏡湖底,有未知力量蘇醒?!?/p>
蘇清雪的手頓了頓。她合上律典,望向窗外的月亮——那月亮像極了鏡湖底的星芒,清冷而明亮。
“王伴伴。”她輕聲道,“明日寅時,備馬。朕要去鏡湖。”
王忠賢一怔:“陛下,北戎的事……”
“北戎的事,有蕭將軍在。”蘇清雪起身,玄鳥絲絳掃過案角的茶盞,“但歸墟的事,只有朕能解決?!?/p>
她走到殿門口,望著夜色里的宮墻。風卷著銀杏葉掠過她腳邊,像極了昨夜歸墟里飄飛的星屑。她忽然想起昨夜母親的虛影說的話:“歸墟的封印,靠的是人心。但你若忘了自己的心,封印終會松動。”
“阿昭?!彼p聲念道,“等你長大,朕帶你去看鏡湖的星星。”第十五章鏡湖星芒
大蕓的秋夜來得早。蘇清雪裹著玄色斗篷站在承天門城樓上,望著遠處鏡湖的方向——那里的湖水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像極了她腰間玉玨的色澤。阿昭被乳母抱在懷里,睡得正香,小拳頭攥著她的衣袖,像只尋暖的小貓。
“陛下,馬車備好了。”王忠賢捧著狐裘上前,“奴才讓廚房燉了姜茶,等會兒到了鏡湖,您暖暖身子?!?/p>
蘇清雪接過狐裘,輕輕覆在阿昭身上。孩子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她忽然想起昨夜母親的虛影說的話:“歸墟的星芒,會指引你找到答案。”
“出發吧?!彼p聲道,轉身時斗篷掃落城磚上的霜花。
鏡湖官道,子時三刻。
馬車碾過青石板,車輪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蘇清雪掀開車簾,望著窗外掠過的蘆葦蕩——這些蘆葦與她在現代孤兒院后巷見過的野蘆葦一模一樣,風過時發出簌簌的響,像極了孩子們躲在墻后偷玩的笑聲。
“陛下,前面就是鏡湖了。”車夫的聲音帶著幾分敬畏。
蘇清雪抬頭,鏡湖的輪廓在月光下逐漸清晰。湖面浮著一層薄霧,卻掩不住水下流轉的星芒——那些光斑像活物般游弋,與她記憶中歸墟入口的星軌分毫不差。
“停車?!彼崎_車簾,扶著阿昭下了車。
湖邊的風裹著水汽撲來,帶著幾分涼意。蘇清雪將阿昭交給乳母,自己則走到湖邊,指尖輕輕掠過水面。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昨夜在歸墟與母親的對談:“阿雪,歸墟的星芒是你的心跳,也是這天下的人心。”
“陛下!”王忠賢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捧著個青銅匣子從馬車里沖出來,“奴才……奴才剛才在路邊撿到這個!”
蘇清雪接過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匣身刻著玄鳥紋,與她腰間的九龍佩如出一轍。她輕輕打開,里面躺著半塊玉玨——與她頸間的那半塊嚴絲合縫,拼接起來時,竟發出清越的嗡鳴。
“這是……”她瞳孔微縮。
“是母妃的玉玨!”王忠賢的聲音發顫,“當年皇后娘娘墜崖前,將半塊玉玨塞給老奴,說‘若有一日女帝歸來,便將此物交予她’。老奴……老奴一直收在枕下!”
蘇清雪將兩半玉玨合在一起,幽藍的光紋瞬間流轉,像兩條糾纏的星河。她聽見系統提示在耳邊炸響:
【叮!檢測到“雙鑰共鳴”。歸墟核心封印松動,觸發記憶回溯:大蕓女帝蘇清雪(原身)墜崖前,將半塊玉玨托付給忠仆王忠賢,囑其“待女帝歸來,以玉玨為引,喚醒歸墟守護之力”?!?/p>
“女帝?”阿昭突然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
蘇清雪低頭,只見孩子正抓著她的衣角,小手指向湖面。順著他的指尖望去,鏡湖中心的霧突然散開,露出水下的一座石殿——殿門刻著“鎮魂”二字,與她昨夜在歸墟見過的鎮魂碑如出一轍。
“阿昭看得見?”她驚訝地抱起孩子。
“阿昭能看到好多光?!焙⒆油嶂X袋,“像媽媽說的星星?!?/p>
蘇清雪的心猛地一顫。她想起現代孤兒院的夜晚,阿昭(原身)也是這樣,抓著她的手指說“星星在說話”。原來跨越三百年,孩子的靈識竟未消散。
“走?!彼龑⒄呀唤o乳母,“我們去石殿。”
鏡湖底,鎮魂殿。
蘇清雪抱著阿昭踏入石殿時,腳下的青石板泛著幽藍的光。殿內的墻壁上刻滿古老的符文,與她在歸墟見過的星圖一一對應。正中央的石臺上,立著一座無字碑,碑身刻著與大蕓鎮魂碑相同的紋路。
“陛下,您看!”王忠賢指著碑頂——那里懸浮著半塊玉玨,與蘇清雪手中的正好拼成完整的圓形。
蘇清雪將玉玨放在碑頂,光紋瞬間蔓延至整座石殿。她聽見母親虛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雪,這是歸墟的‘心鎖’,需用大蕓最純凈的魂魄喚醒。”
“最純凈的魂魄?”蘇清雪低頭看向懷中的阿昭。孩子的呼吸均勻,小臉紅撲撲的,像朵沾著晨露的花。
“是孩子的魂魄?!蹦赣H的聲音帶著釋然,“三百年前,我以自己的魂魄為引,封印了歸墟。但歸墟的怨氣太重,需用新生的、純粹的魂魄來替代。阿雪,你帶阿昭來,便是天意。”
蘇清雪的手頓了頓。她想起現代醫院里,醫生曾說阿昭(原身)是“腦死亡”,是她的靈魂穿越才讓這具身體有了生機。原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她帶著現代的靈魂歸來,阿昭帶著古代的魂魄存在,兩人的魂魄交織,正是喚醒歸墟的關鍵。
“阿昭。”她輕聲喚道,“你愿意幫媽媽嗎?”
孩子似懂非懂地歪著腦袋,伸出小手摸向石碑上的玉玨。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玉玨的瞬間,整座石殿劇烈震動。
“?!獧z測到‘雙魂共鳴’。歸墟封印解除,宿主需以自身魂魄為引,完成最終融合。”
系統提示音落下時,蘇清雪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體內抽離。她望著阿昭,孩子的身體開始發光,像顆墜入凡間的星子。她想起昨夜母親的虛影說的話:“阿雪,你護了大蕓三百年,現在,該讓阿昭護你了?!?/p>
“阿昭……”她的聲音哽咽。
“媽媽。”孩子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得像風鈴,“星星說,要我們一起守護。”
蘇清雪的眼淚落在孩子的發頂。她將阿昭緊緊抱在懷里,感受著兩人魂魄交織的溫暖。石殿的光芒越來越盛,她看見無數畫面在眼前閃過:現代的自己加班到凌晨,古代的自己在鏡湖邊哭泣,阿昭在孤兒院里數星星……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融為一體。
“叮——檢測到宿主完成‘雙魂融合’。當前狀態:雙界之主,可自由掌控歸墟與大蕓的力量。”
系統提示音結束時,石殿的震動停止。蘇清雪抱著阿昭走出石殿,湖面的霧已經散盡,月光灑在湖面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銀。
“陛下!”蕭承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騎著烏騅馬,帶著一隊玄甲軍趕來,“末將感應到歸墟異動,便帶兵趕來了!”
蘇清雪望著他,又看了看懷中的阿昭,忽然笑了。她想起昨夜母親的虛影說的話:“阿雪,你不再是孤獨的守護者了。你有阿昭,有蕭承煜,有林硯,有大蕓的百姓——你有了人心?!?/p>
“傳朕的旨意?!彼p聲道,“歸墟的封印已解,大蕓的百姓從此不必再懼怕歸墟的怨氣。從今日起,鏡湖改為‘星芒湖’,每年的中秋夜,百姓可在湖邊放河燈,祭奠那些為大蕓犧牲的魂魄?!?/p>
蕭承煜愣了愣,隨即單膝跪地:“末將遵旨!”
王忠賢捧著玉玨上前:“陛下,阿昭……”
“阿昭是我的女兒?!碧K清雪打斷他,低頭吻了吻孩子的額頭,“她既是三百年前的大蕓女帝,也是現代的蘇小雪。從今以后,她會有新的名字——蘇星芒?!?/p>
“星芒……”蕭承煜抬頭,望著湖面上的星芒,“好名字?!?/p>
尾聲:星芒湖的清晨。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蘇清雪抱著阿昭站在星芒湖邊。孩子的小手指著湖面,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星星在跳舞。”
蘇清雪望著湖面上的光斑,輕聲說:“是啊,它們在跳舞。因為它們知道,以后有人會永遠守護它們了?!?/p>
遠處,蕭承煜帶著玄甲軍在湖邊巡邏;林硯捧著糧冊從村里趕來,說要給星芒建座學堂;王忠賢蹲在湖邊,給阿昭編了個草螞蚱——所有的人都在笑,所有的光都在亮。
蘇清雪忽然想起現代的自己,想起在加班到凌晨時,窗外的月亮。她原以為那月亮只是月亮,現在才知道,那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是歸墟的星芒,是大蕓的人心。
“阿昭?!彼p聲道,“等你長大,媽媽帶你去看現代的星星。那里的星星,和這里的,是一樣的。”
孩子似懂非懂地笑了,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風卷著湖水的漣漪掠過她們的腳邊,像極了三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母親牽著她的手,走在鏡湖邊的青石板上。
“媽媽。”阿昭突然說,“我好像……記起了好多事?!?/p>
蘇清雪低頭,望著孩子清澈的眼睛。她知道,有些記憶,有些羈絆,永遠不會消失。它們會像星芒一樣,永遠在夜空中閃爍,永遠守護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