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老城區的梧桐大道鋪滿金黃落葉，轉角處一座民國風格的美術館外，“戲韻丹青“特展的海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海報上，葉懷庭繪制的動態工筆畫像活了一般，《貴妃醉酒》里的楊玉環裙擺流轉著鎏金光影，蘭舒幼設計的智能戲服剪影若隱若現，右下角“沉浸式戲曲藝術展“的字樣用燙金字體勾勒，仿佛將千年戲韻濃縮于方寸之間。

距離開展還有三小時，葉懷庭站在展廳門口，望著電子屏上實時跳動的預約人數——開展前三天，五千張門票便被一搶而空，候補名單已排到三千人。他攥著對講機的手心微微出汗，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父親遺留的畫筆。身旁的蘭舒幼卻異常鎮定，化療后的蒼白臉色掩不住眼中的熾熱，輪椅扶手上還放著修改到凌晨的演出腳本，邊緣被反復翻閱得起了毛邊。

“各部門注意，倒計時三十分鐘。“林若曦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位技術天才此刻正坐鎮中控室，面前二十多塊屏幕閃爍著數據流，無人機在展廳上空盤旋檢測信號，機械臂有條不紊地調整著全息投影角度。展廳內，八幅巨型動態工筆畫徐徐展開，《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的旌旗在感應裝置下獵獵作響，當觀眾走近，畫中人物的盔甲會折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貴妃醉酒》的牡丹裙擺隨著光影變幻流轉，暗藏的香薰系統適時釋放出牡丹與沉香混合的芬芳。

最驚艷的當屬中央展臺，360度全息投影將葉懷庭的《白蛇傳》系列化作流動的水墨長卷。觀眾置身其中，仿佛能觸摸到白娘子水袖的寒意，耳邊甚至響起西湖雨落的音效。葉懷庭特意在顏料中加入了礦物顆粒，當燈光變換角度，畫作表面便泛起細碎的銀光，如同月光灑在湖面上。

然而，開場前五分鐘，意外發生了。場館電路突然跳閘，整個展廳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蘭舒幼摸索著打開應急燈，昏黃的光暈中，她看見葉懷庭已經沖向中央展臺。“快！“他對工作人員大喊，“啟動備用電源！“但回答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慌亂腳步聲——備用電源系統竟也同時失靈。

千鈞一發之際，葉懷庭想起了畫作中的秘密。他掏出紫外線手電筒，光束掃過《牡丹亭》的瞬間，那些混合熒光劑的特殊顏料在幽暗中蘇醒。杜麗娘的眉眼在黑暗中浮現，水袖上的金線蜿蜒如星河，整個展廳變成了一座熒光劇場。“繼續！“葉懷庭對愣在原地的工作人員大喊，“用手機閃光燈！“

當第一批觀眾踏入展廳，驚呼聲此起彼伏。戲曲演員們身著蘭舒幼設計的智能戲服登場，衣料中植入的微型投影儀隨著動作變幻圖案，牡丹紋樣在裙擺上綻放又收攏。旦角在《西廂記》的畫作前翩然起舞，水袖掃過之處，畫中張生的眼神竟隨之流轉——這是林若曦連夜開發的動作捕捉系統，將現實與虛擬完美融合。

“這哪里是畫展，分明是活的戲曲世界！“有老戲迷抹著眼淚感嘆。角落里，幾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混入人群，他們眼神游離，不時對視交換暗號。其中一人悄悄擰開隨身攜帶的墨水瓶，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就在黑色液體即將潑向《長坂坡》畫作時，前排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突然轉身，用手中的帆布包擋住了飛濺的墨水：“你們要干什么？“

爭吵聲瞬間吸引了眾人注意。原本沉浸在藝術氛圍中的觀眾們紛紛圍攏過來，自發組成人墻護住展品。葉懷庭握緊畫筆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蘭舒幼轉動輪椅擋在他身前，對著話筒輕聲道：“各位朋友，讓我們用真正的戲曲之美，驅散這些陰霾。“她摘下麥克風，在沒有音響加持的展廳里，用沙啞卻清亮的嗓音唱起了《鎖麟囊》的選段：“這才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蘭舒幼的唱腔如同一把溫柔的匕首，劃破劍拔弩張的氣氛。她的氣息發聲法帶著獨特的韻律，每個轉音都精準地落在人心最柔軟處。鬧事者被層層人墻困住，其中一人惡狠狠地推搡前排觀眾，卻被幾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反手按住。“都別碰展品！“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舉起手中的相機，“我全程錄像，看你們還敢囂張！“更多觀眾掏出手機，閃光燈連成一片星河，將鬧事者的臉照得無所遁形。

此刻的中控室里，林若曦緊盯監控畫面，手指在平板電腦上飛速滑動。她調出鬧事者的面部識別數據，瞳孔驟然收縮——這些人正是周明遠旗下文化公司的員工。“不好，他們還有后招！“她對著對講機大喊，“所有人注意，嚴防死守展廳外圍！“但已經來不及了，展廳外突然涌來大批舉著標語的抗議者，“偽藝術滾出云城““保護傳統純粹性“的口號震耳欲聾，將美術館圍得水泄不通。

蘭舒幼的呼吸變得急促，化療后的虛弱讓她臉色愈發蒼白。葉懷庭立刻擋在她身前，對著人群喊道：“我們愿意接受任何質疑，但請給藝術一個對話的機會！“他轉身從展柜里取出明代繪本的復刻版，泛黃的紙頁上，古人用金粉繪制的戲曲人物栩栩如生：“三百多年前的畫師就已在探索創新，今天的我們又為何不能？“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時，戲曲學院的老院長拄著拐杖從人群中走來。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威嚴，他掀開外套，露出里面繡著云紋的馬面裙——那是蘭舒幼用古法緙絲為他定制的戲服。“我教了一輩子戲曲，“老人的聲音帶著歲月的厚重，“真正的傳統不是故步自封，而是讓古老的靈魂在新時代重生。“

觀眾們開始自發合唱《梨花頌》，歌聲從展廳內蔓延到場館外。抗議者的聲浪漸漸被淹沒，幾個舉著標語的年輕人悄悄摘下口罩，眼中泛起淚光。當第一縷夕陽穿透云層，照在展廳外相擁而泣的人群身上時，葉懷庭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反而讓更多人看見了傳統文化的生命力。而暗處，周明遠望著監控畫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計劃，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