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在鼻腔里翻涌,蘭舒幼的輪椅碾過醫院走廊的瓷磚,發出細碎的聲響。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越來越清晰,她的心跳卻亂成一團。透過ICU的玻璃,她看見祖父蒼老的身軀被各種管子纏繞,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枯葉。
“爺爺...“她輕聲喚道,喉嚨像被浸了水的戲服勒住。蘭老爺子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里映出她通紅的眼眶,干枯的手指微微顫動,示意她靠近。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嚇得她幾乎從輪椅上彈起,直到護士匆匆趕來調整儀器,警報聲才重新恢復規律。
“別...別擔心...“蘭老爺子氣若游絲,每說一個字都像在耗盡全身力氣。他顫抖著指向床頭柜,那里放著一本泛黃的《云城戲曲志》,正是他多年來的心血結晶。蘭舒幼會意,伸手去拿,卻發現老人用最后的力氣按住她的手,艱難地搖了搖頭。
“筆...紙...“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蘭舒幼慌亂地向護士要來紙筆,鋪在床邊的小桌上。蘭老爺子的手在空中懸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握住筆。那支筆在他顫抖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在白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痕跡。第一筆下去,墨跡就暈染開來,像是他渾濁的淚水。
“院團...托付...“他寫得很慢,每個字都要停頓許久。蘭舒幼看著紙上不成形的字跡,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床單上。她想起小時候,祖父手把手教她畫臉譜,那時候他的手還很穩,教她辨認每一種顏色的寓意;想起祖父在空蕩蕩的戲臺上唱《空城計》,聲如洪鐘,震得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病房外突然傳來爭吵聲。葉懷庭被舅舅揪住衣領抵在墻上,文件散落在地:“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老爺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舅舅的聲音帶著哭腔,“當年你爸就是不聽勸,非要去碰古塔的事,現在你又把蘭家卷進來!“
葉懷庭的眼神空洞,任由舅舅發泄。他瞥見病房里,蘭舒幼正握著祖父的手,輕輕擦去他額角的冷汗。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不僅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還將他們都拖進了深淵。
“懷庭!“林若曦舉著手機沖過來,屏幕上正在播放某網紅主播繪聲繪色地編造“戲曲院團黑幕“的視頻,“周明遠的水軍開始攻擊蘭老爺子,說他是詐騙團伙的保護傘!“評論區里,辱罵的言論像潮水般涌來,每一條都像一把刀,剜著蘭舒幼的心。
葉懷庭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轉身想沖進病房,卻在拐角處聽見壓抑的啜泣聲。蘭舒幼蜷縮在輪椅上,手里緊緊攥著祖父寫下的遺囑,紙張被淚水浸透:“若戲曲院團毀于一旦,將所有資產捐給真正守護傳統之人...“最后那個模糊的落款,像是老人用盡全身力氣按下的手印。
“都是我的錯...“她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我堅持要和周明遠對抗,如果我能更小心一點...“葉懷庭想上前安慰,卻發現自己的腳步像被釘住了。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場與黑暗的對抗中,他不是唯一受傷的人,而他卻差點因為自己的沖動,讓蘭舒幼失去最后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