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蘭舒幼困在病房的方寸之間。她死死攥著診斷報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些印在紙張上的鉛字像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臟——“聲帶不可逆損傷“,短短七個字,無情地撕碎了她用半生時光編織的戲曲夢。
記憶如潮水般漫過心頭,裹挾著她回到兒時的戲曲院團。那時的后臺是她最愛的樂園,油彩的香氣、戲服的綢緞、母親在鏡前勾勒眉眼的溫柔模樣,都深深烙印在她的生命里。六歲那年,她踮著腳尖偷穿母親的繡鞋,咿咿呀呀學唱《牡丹亭》,母親眼中欣慰的笑意成了她追逐戲曲之路的永恒動力。后來母親離世,她跪在戲服箱前發誓,要將這份傳承扛在肩頭,讓戲曲的光芒永遠閃耀。
然而此刻,命運的巨輪卻狠狠碾過她的咽喉。康復師第三次調整訓練方案,溫熱的蒸汽從霧化機中升騰,卻無法軟化她僵硬的聲帶。當她試著發出第一個音符,撕裂般的疼痛從喉間炸開,破碎沙啞的聲音驚飛了窗臺的麻雀。“放輕松,從最基礎的發聲開始。“康復師輕拍她的后背,語氣里帶著醫者的溫柔,可蘭舒幼清楚地看到對方藏在鏡片后的嘆息——那是對無力回天的惋惜。
走廊里突然飄來熟悉的旋律,是《貴妃醉酒》的選段。蘭舒幼猛地抬頭,透過虛掩的門縫,她看見護士站旁的小女孩正捧著手機,歪著腦袋學唱。孩子清脆的童音在消毒水味的空氣中跳躍,眉眼間的癡迷與當年的自己如出一轍。這一刻,所有偽裝的堅強轟然倒塌,淚水決堤般奔涌而下。她顫抖著捂住嘴,生怕自己失控的嗚咽驚擾了這份純真,卻又抑制不住內心的劇痛——那個在舞臺上顧盼生輝、用唱腔征服觀眾的自己,真的永遠消失了。
手機震動打斷了她的崩潰。林若曦的消息像一道驚雷:“我找到周明遠的犯罪證據了!但有人跟蹤我,我現在躲在一個廢棄倉庫里,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位置!“蘭舒幼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立刻回撥過去,聽筒里卻只有忙音。她慌亂地翻找葉懷庭的號碼,卻發現依舊是關機狀態。恐懼與絕望交織成網,將她困在原地。
“不能坐以待斃!“她咬著牙轉動輪椅,金屬輪椅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聲響。經過護士站時,值班護士試圖阻攔:“蘭小姐,您的身體還沒恢復...“話未說完,蘭舒幼已經沖出安全通道。暴雨裹挾著寒意撲面而來,打濕了她單薄的病號服,卻澆不滅她眼底燃燒的焦急。
醫院門口早已聚集了大批記者,攝像機的紅光在雨幕中閃爍如獸眼。“蘭小姐,聽說您將永遠告別戲曲舞臺,對此您有什么感想?““質量丑聞導致公司瀕臨破產,這是否與您的管理失職有關?“尖銳的問題如冰雹般砸來,閃光燈刺得她睜不開眼。蘭舒幼死死攥住輪椅扶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叮囑:“唱戲人,骨頭要硬。“
“我相信法律會還我們一個公道。“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卻字字清晰,“至于戲曲...“她頓了頓,望向遠處戲曲院團若隱若現的飛檐,那里承載著幾代人的心血,“它早已融入我的生命。即便不能再唱,我也會用其他方式,讓這門藝術繼續傳承下去。“說完,她猛地轉動輪椅,朝著林若曦消失的方向沖去。暴雨模糊了視線,卻堅定了她的信念——無論前路多么艱險,她都要守護住這份責任,哪怕付出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