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深秋,云城戲曲學院的銀杏大道鋪滿金黃。蘭舒幼牽著六歲的硯硯漫步在落葉間,兒子肉乎乎的小手攥著她的食指,另一只手高高舉著會變色的戲曲臉譜風箏。葉懷庭抱著兩歲的女兒跟在身后,小女孩趴在父親肩頭,揪著他的衣領咿咿呀呀學唱剛在課堂上聽到的戲詞。
“媽媽快看!風箏要飛起來了!“硯硯突然指著天空大喊。蘭舒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林若曦設計的風箏在秋風中舒展,臉譜上的油彩隨著角度變換,從肅穆的包公黑面漸漸變成喜慶的穆桂英紅妝。遠處的教學樓頂,七十二位老匠人正在指導學員搭建臨時戲臺,檀木敲打的聲響混著桂花香,在校園里悠悠回蕩。
“爸爸媽媽,再講一遍古戲臺的故事嘛!“硯硯突然賴在原地,圓溜溜的眼睛滿是期待。葉懷庭將女兒換到另一只手臂,蹲下身與兒子平視:“那是個梅雨季,整個云城都泡在薄霧里...“他的聲音帶著講故事時特有的抑揚頓挫,蘭舒幼聽著聽著,思緒也飄回了五年前。
那時她還坐在輪椅上,而此刻,經過系統康復訓練的雙腿已能支撐她穩穩行走。記得第一次嘗試獨立邁步時,葉懷庭在康復室鋪了滿地戲曲元素的地貼——這邊是水袖紋樣的引導線,那邊是臉譜形狀的落腳標記。“每走一步,都是新的戲目開場。“他總這樣鼓勵她。
“后來呢?后來爸爸怎么畫的那幅畫?“硯硯搖晃著父親的手臂。蘭舒幼忍不住笑了,彎腰拾起一片扇形銀杏葉,輕輕刮過兒子的鼻尖:“你爸爸啊,把所有顏料都混進了雨里,畫里的牡丹花瓣,比天上的云霞還艷。“她話音未落,懷中的女兒突然伸手去抓飄落的葉子,肉嘟嘟的小手撲了個空,惹得眾人一陣輕笑。
說話間,四人已走到學院的小劇場前。玻璃幕墻上,《云城風華圖》的電子投影正在循環播放。畫面里,蘭舒幼設計的戲曲盲盒劇場栩栩如生,葉懷庭偷偷藏在角落的求婚古戲臺也清晰可見。路過的外國留學生驚喜地指著投影:“那是我們上周參觀的非遺基地!“他們的中文不算流利,卻不妨礙語氣里的興奮。
“媽媽,我長大了也要畫那么好看的畫!“硯硯突然宣布,松開母親的手在落葉堆里蹦跳。葉懷庭與蘭舒幼對視一眼,眼底皆是溫柔。這些年,他們看著一批又一批學員從這里走向世界——有的帶著改良戲服登上國際時裝周,有的用數字技術復原失傳的戲曲劇目,而最讓他們驕傲的,是傳統文化真正在年輕人心中扎下了根。
暮色漸濃時,排練廳的燈光次第亮起。熟悉的唱腔飄來,是學員們在排練新改編的《牡丹亭》。蘭舒幼下意識跟著哼唱,身旁的硯硯有樣學樣,奶聲奶氣的調子惹得葉懷庭低頭輕笑。女兒突然從父親懷中探出身子,肉乎乎的手掌拍打著空氣,仿佛要抓住那流動的旋律。
“看,那片云像不像你畫的穆桂英?“蘭舒幼指著天空。晚霞染紅的云層間,云朵的輪廓恰似戲曲人物飛揚的戰袍。葉懷庭將女兒換到蘭舒幼懷中,空出的手自然地攬住她的肩:“更像我們的故事,永遠在天上續寫。“
話音未落,硯硯突然舉著風箏跑回來,小臉因為奔跑而紅撲撲的:“爸爸媽媽,我們去放風箏吧!“他不由分說地拽著兩人往操場跑,身后揚起一片金黃的落葉。蘭舒幼看著兒子歡快的背影,突然想起婚禮那天,七十二位老匠人將傳統戲服的金線纏在她的捧花上,說這是“歲月織就的祝福“。
此刻,夕陽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的輪廓恰似一幅流動的畫卷。遠處的無人機群騰空而起,在暮色中拼出“戲韻長存“的字樣——那是林若曦帶著學生在做新的創意實驗。硯硯興奮的呼喊聲混著女兒的笑聲,與飄來的戲曲唱腔融為一體。
蘭舒幼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小女孩正用口水把銀杏葉啃出一個個小洞。葉懷庭伸手擦掉孩子嘴角的口水,指尖不經意間劃過妻子的手背,傳遞著經年累月的默契。他們知道,這場始于熱愛、成于堅守的故事,早已化作文化長河中的璀璨星辰,而此刻牽著的小手,正握著未來的無限可能。
當最后一縷夕陽隱入云層,校園的燈籠次第亮起。硯硯的風箏依然在夜空中飄蕩,臉譜上的熒光涂料在黑暗中閃爍,宛如永不熄滅的傳承之火。蘭舒幼倚在丈夫肩頭,聽著遠處傳來的喝彩聲——那是新戲排演成功的歡呼。風掠過她的發梢,帶著銀杏的清香,也帶著歲月沉淀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