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就這樣沉淪下去吧……這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他葉輕舟應得的懲罰……意識如同墜入無底深淵,不斷下沉。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的瞬間,一點微弱卻異常執著的光芒,在靈魂的最深處頑強地亮起。
那光芒來自棋局——那片浩瀚的天地棋盤,那主動踏入死門的一躍!
“萬象棋局……死門生路……”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心底吶喊,“鏡中花……終非花?!?/p>
這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沉淪的深淵。
“鏡中花……終非花。”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那面散發著妖異血光的巨鏡,鏡中那個跪地絕望的身影,那雙空洞痛苦的眼睛……那不是我,至少,不是此刻站在這里的我。
想明白后,他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感慨道:“這種痛苦,我已經不想在感受到了。”
鏡中那個跪地絕望的身影,連同那破敗的山神廟,那冰冷的雨夜,在碎片紛飛中扭曲、破碎、最終徹底消散?;乩壤锎棠康难怏E然熄滅,只剩下滿地狼藉的碎銅片,反射著廊道深處傳來的、不知名的微光。
雖然他已經站穩身形,手臂卻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心臟那里傳來劇痛。然而,那幾乎將他碾碎的悔恨重壓,隨著鏡子的碎裂,陡然一輕。
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席卷全身,但意識卻異常清明。鏡中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些刻骨銘心的悔,依舊烙印在記憶深處,但它們的力量,那能吞噬靈魂的魔力,被剛才短暫地打破了。它們變成了沉重的歷史,而非此刻的煉獄。
此刻,葉輕舟目光掃過兩側巖壁,那些密密麻麻的銅鏡,鏡面漣漪盡散,重新變得渾濁模糊,沉寂下去,只留下空洞的反射。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苔蘚和鐵銹的味道涌入肺腑。不再看那些沉默的鏡子,抬起還在顫抖的右手,用衣袖胡亂抹去額頭的冷汗和嘴角的血跡,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繼續向著回廊更深的幽暗走去。
踉蹌著走出回廊,卻見回廊的盡頭并非石壁,而是一片……虛無。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觸感。甚至感覺不到腳下有實地,身體仿佛懸浮在一片純粹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絕對的寂靜,比棋局的死寂更甚,它吞噬了心跳、呼吸、甚至思考的回響。這不是感官的剝奪,而是存在本身被置于一個絕對的“空”之中。
就在他的意識仿佛要被這虛無徹底同化、稀釋殆盡之時,一個“聲音”響起了。它并非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識深處震蕩,如同這片虛無本身在低語:
“汝為何物?”
問題簡單到極致,卻如同重錘砸在即將消散的意識上。
葉輕舟皺眉試圖回答:“我是……”
念頭剛起,無數個“他”便在這虛無中涌現、膨脹、互相擠壓、撕裂!
那個一騎白馬,踏碎滿城繁花,那個一襲紅衣勝火,黑發如墨的少年。
那份睥睨天下的自信,那份視群雄如無物的孤傲,那份屬于絕頂天才的、近乎狂妄的意氣風發的少年。
記憶如同破碎的鏡子,支離破碎。
然而,他的心里沒有泛起一絲漣漪,因為他不記得。
沒錯,他都不記得了,所以,他該在乎么?
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瞬間,隨后是他稍作停頓的話語,任性而又決然,“我不記得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平靜籠罩下來,仿佛卸下了背負一生的無形重擔。在這絕對的寂靜與澄明之中,前方的虛無深處,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一扇門。
葉輕舟這才發覺眼底竟有些淚痕,“多少年了,倒是今日又見了淚?!边@滄浪十九嶼果真如傳聞中說的一般厲害!
說完,他大步走向前,沉重的推開門,周遭的虛無如同潮水般溫柔退去。腳踏實地的感覺回歸,清新的山風拂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