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啪啪”給自己兩個(gè)大嘴巴子，“都怪我！是我胡言亂語！青玉姐你別放在心上！做姨娘多好，吃穿不愁…呼奴喚婢…少奶奶看得起我才把我扶正，是我不識(shí)好歹…”

徐青玉胸脯急劇起伏，她的大腿被秋霜緊緊抱住，猶如灌了鉛一般拖不動(dòng)。

終于。

她停下腳步。

她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是一只螻蟻。

就算玉石俱焚，也掀不起一點(diǎn)波瀾。

她以為她和紫鵑同人不同命。

可是…在上位者眼里，她和紫鵑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的胸口被無力和頹敗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乎無法呼吸。

她咬緊牙關(guān)，下顎處牽起一片青筋，直到口齒溢出血腥，她才慢慢松口。

徐青玉蹲下，扯起地上的秋霜，又撿起地上那件破碎的衣裳將她裹好，“秋霜。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cuò)。”

小娘子臉色發(fā)白。

屋內(nèi)光線昏暗，她的睫毛輕顫，眼底一片破碎的寒光。

“你沒有勾引周隱。沈玉蓮故意把我支走，再和周隱聯(lián)合做局誆了你。”小娘子字字句句，聲音不輕不重，卻有千斤之力，“今日不是你，就是我。如果紫鵑沒死，就是她。”

秋霜聽不明白了。

她甚至沒有注意徐青玉口口聲聲直呼兩位主子的名諱。

她只是覺得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雙手，力氣很大。

她看見徐青玉手背上迭起的青筋。

她從未見過青玉姐姐這個(gè)模樣。

憤怒、崩潰、平靜、決絕。

像是一鍋被煮得稀爛的米糊。

她仰頭問，“可是…少奶奶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yàn)椤?/p>

徐青玉嘴唇一抿。

從前的沈玉蓮即使厭惡和周隱同房，可為了保住周家二少奶奶這個(gè)身份，又因?yàn)橹茱@明還沒有成親，所以她心心念念想要抓緊時(shí)間生個(gè)嫡長孫。

老夫人和桃姨娘暗示過好幾回納妾的事兒，都被沈玉蓮都擋了回去。這次難道是因?yàn)橹茈[不育，所以自暴自棄，索性尋個(gè)替死鬼來幫她分擔(dān)？

可一切也太快了！

沈玉蓮并非果斷決絕之人，就算納妾也得精挑細(xì)選，怎么會(huì)在沈家人出門那日就盤算上了秋霜？

甚至還能想到調(diào)虎離山的法子！

秋霜性情憨直，若叫她知道周隱的陰司，必然藏不住！

到時(shí)候落得個(gè)紫娟一樣的下場(chǎng)！

徐青玉一咬牙：“少奶奶嫁入周家兩年多沒有生育，或許急著找人給二爺開枝散葉。其他人她都信不過，只有你…”

秋霜這回聽明白了。

東窗事發(fā)時(shí)，少奶奶帶著人將她從二爺床上扒下來，口口聲聲罵她淫婦，痛心疾首的說她勾引二爺，任憑她百般辯解…少奶奶也不信她一個(gè)字。

她還滿心愧疚，想著去向少奶奶解釋一二…

“她…她…”秋霜雙唇顫抖，“她為何要這樣害我？她明明只要告訴我…”

“她知道你和你表哥的事情。她也知曉按你的脾氣，不愿留在周府。所以先斬后奏是最好的法子。”徐青玉捏著她的手，叫她用顫抖的目光平視自己，“秋霜，這對(duì)豺狼夫妻是故意為之。”

秋霜眼底的迷茫漸漸褪去。

她腦子里想著那晚的情形，不肯放過一個(gè)細(xì)節(jié)，最后咬牙切齒道：“對(duì)…沒錯(cuò)…當(dāng)時(shí)我手上忙著，說讓明月去照顧姑爺，少奶奶把我訓(xùn)斥一陣…如今想來，她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騙我…”

秋霜哭得更厲害了，“我還以為…她對(duì)我們至少有主仆情誼…她怎么能這樣待我？”

徐青玉看向沈玉蓮的房間。

她聽見沈玉蓮和丫鬟們說話的聲音。

“他們…只把我們當(dāng)做沒有情感的草芥。”她聲音低低，濃黑的睫毛顫動(dòng)，臉色愈發(fā)絕情而堅(jiān)毅，“只有變得比他們更強(qiáng)，讓他們跟我們一樣挨打，叫他們痛了不敢出聲，才能叫他們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秋霜又聽不懂了。

“秋霜，你信我嗎？”

秋霜裹著那件破碎的衣裳，眼睛里卻漸漸有了光，“姐，我信你，我最信你。”

“好。”徐青玉喉頭一滾，眼尾發(fā)紅，“你先忍著。我會(huì)救你出去。”

秋霜用那雙漂亮且無辜的眼睛看著她。

她不懂。

這都是她的命。

如何救？

難不成還能逆天改命？

可青玉姐的聲音定定的，“你給我一年時(shí)間，我會(huì)救你出去。”

這落了契的奴婢，又做了二爺?shù)呐耍趺闯鋈ィ?/p>

大約只能死了被人抬著出去。

秋霜舔舔唇，似感應(yīng)到徐青玉的決心，她鄭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姐，我信你。你比大家都有本事，你將來肯定有大出息！我一定能跟著你沾光！”

“好。”徐青玉將她扶到床上，見她叉著腿走得一瘸一拐，心中更痛，“你好好休息。”

她理了理秋霜額前的碎發(fā)，不忍看她渾身的青烏，“我去給你上藥。”

轉(zhuǎn)身之際，徐青玉聽到身后那小姑娘顫抖的聲音。

“青玉姐…”那小姑娘睫毛輕顫，強(qiáng)忍眼淚，猶猶豫豫的問她，“你…見到我表哥了嗎？”

徐青玉險(xiǎn)些腳下一個(gè)踉蹌。

她想起豆腐攤上的陳老三。

他還在攢她的贖身錢。

徐青玉點(diǎn)頭，“見到了。”

似乎料到秋霜要問什么，她臉色一暗，別過頭去。

“他那豆腐攤生意不好，只怕二十年都攢不夠你贖身的錢。”

“沒耽誤他…”秋霜笑開，“也好。”

徐青玉拿藥膏給秋霜上藥。

秋霜今年才十五歲，身體如同沒長開的豆芽菜，渾身上下都透著稚嫩。

她害羞，起初不肯讓徐青玉查看，后來徐青玉半恐嚇半威脅，她才紅著一張臉勉強(qiáng)同意給上藥。

上完藥出來，徐青玉凈了手，強(qiáng)打精神，又換了身衣衫才去見沈玉蓮。

沈玉蓮早就知道她回來，也知道她去見了秋霜，她一看見徐青玉那臉色就心頭發(fā)虛，隨后又告誡自己，徐青玉是個(gè)奴才，身家性命全在她一念之間，她沒必要懼怕。

話雖這樣說…

徐青玉入內(nèi)，沈玉蓮就撲到繡架上在那兒裝著繡花。

沈玉蓮跟個(gè)鵪鶉似的縮著腦袋，盯著徐青玉那道如芒在背的視線手哆哆嗦嗦的下針，繡了好幾針，也不見徐青玉開口。

沈玉蓮愈發(fā)心虛，險(xiǎn)些連針也拿不住，隨后又覺得自己實(shí)在窩囊，索性將針一甩，仰頭看向那人，“喲，青玉回來了。”

嗯。

依舊是那張死人臉。

徐青玉哪兒是她的奴才。

分明是她的活祖宗。

徐青玉張口就問：“少奶奶提了秋霜做姨娘？難道你不知道她和她表兄兩情相悅，她那表兄一直等著她出府娶她做正頭娘子？”

沈玉蓮仰頭，冷笑一聲，“是那秋霜不知廉恥勾引二爺，我大度不計(jì)較，還成全她讓她做了姨娘。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家主子能做到我這樣？”

徐青玉臉上難掩嘲諷，“少奶奶——”

小娘子的眼睛幽深幽深的。

瞧著滲人。

“秋霜到底有沒有爬上二爺?shù)拇玻闹敲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