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商皺著眉，有些煩躁地靠在診所冰涼的金屬椅背上。點滴瓶里的液體緩慢得令他心急如焚，手背上的針眼帶著細微的刺痛。

下午五點三十分，學校里還沒有放學，最后一節是班主任的課，他也沒法指望那幫子狐朋狗友誰能翹課給他帶碗飯。

于是他摸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幾乎沒怎么猶豫就點開了那個置頂的號碼。

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電話那端沒有立刻傳來聲音。

邵商清了清有些發堵的嗓子，聲音帶著感冒特有的沙啞和鼻音，沒什么好氣：“喂。”

“……嗯。”邵正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如既往的清冽、簡短。他那邊很安靜，背景里只有書頁被輕輕翻動的細微聲響，像是在圖書館或者自己的房間。

“哥，我在診所，”邵商看著吊瓶里緩緩下墜的水珠，語氣硬邦邦的，帶著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習慣性的頤指氣使，“掛水。煩死了。”

書頁翻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電話那頭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靜。幾秒鐘后，邵正的聲音才響起：“很嚴重？”三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聽不出太大波瀾。

“死不了。”邵商撇撇嘴，喉嚨的干癢讓他咳了兩聲，咳得胸腔都有些震痛。他下意識地抱怨“靠，咳死我了，這診所的女人扎針特疼。”

“嗯。”又是那個單音節的回應。除此之外，邵商捕捉到了手機里面微小的合書聲。

接著，邵正的聲音傳來，很自然的說：“位置發給我。我過來。”

邵商不自覺的彎彎嘴角:“好，來的時候給我帶碗餛飩，就是我們學校門口那家，你知道不？”

電話里面應了一聲。邵商才滿意的掛了電話。

按下通話鍵之前，他就知道他哥一定會來。

喉嚨又是一陣癢，他忍不住偏開頭，對著空氣猛咳了一陣，咳得眼角都滲出生理性的淚花。

不過他心情好多了。

他哥正在趕來。用最快的速度。

有哥就是好。

邵商有些乏，隨意的把手機丟在旁邊的椅子上。

“姨，我瞇一會兒，你給我瞧著點水行不？”

診所老板從藥柜后面抬起頭，連忙答應“沒問題，你睡吧，我給你瞅著！”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刷無腦短劇，并且貼心的把音量調小了。

邵商睡得并不安穩，感冒帶來的昏沉和喉嚨的干痛讓他意識模糊。頭歪在冰涼的金屬椅背上，額頭緩慢的滲出薄汗。

診所里很安靜，只有柜臺后面老板娘手機里傳出壓低了的、斷斷續續的短視頻背景音。

“吱呀——”

診所那扇有些年頭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帶進一陣傍晚微涼的風。隨之飄進來的，是一股溫暖誘人的餛飩香氣，混著一點紫菜和蝦皮的鮮味。

邵正提著一個印著“老王餛飩”字樣的白色塑料袋走了進來。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微亂，呼吸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他習慣性地、目光第一時間就鎖住邵商所在的角落。

視線定格。

邵正臉上的平靜瞬間凝固。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微微睜大。

女醫生瞧見有人進來了，忙抬起頭：“來了，看病還是取藥啊。”

“小商！”

邵正沒有理會女醫生，裝著餛飩的塑料袋被他隨手放在藥柜上，沒有任何猶豫，邵正兩步徑直跨到邵商面前，迅速關掉了滾輪開關。

瓶塞里原本滿滿一瓶藥水已經空了，鮮紅的血液順著針孔向上蔓延了一小段。邵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他看見了他哥俊的不像話的側臉，連忙從藥柜后面鉆出來女醫生，以及鮮血回流了小半截的輸液管。

“靠！姨，你沒瞧住啊，回血了”

女醫生陪著笑“沒事，沒事，我給你把水換上就好了。”

邵正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行吧。”其實沒多大事，邵商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看著醫館老板熟練的給邵商換水，邵正搬過來一個板凳，把餛飩提了過來放上面。

剛剛打開蓋子，邵商的腦袋就湊了過來，貪婪的吸了兩口餛飩味兒，從邵正手里搶過一次性勺子，用左手顫顫巍巍的舀起一顆餛飩，艱難的往嘴里面送。

“啪嗒！”

餛飩掉進湯里，濺了兩人一身湯汁……

“哥，你是死人嗎，不能喂我一下嗎，你看我吃的和個腦癱一樣你開心了？咳咳咳！”

女醫生換完水，笑著說“你弟右手扎針不方便，你就喂喂吧。”

邵正拍拍邵商的脊背，給他順順氣，彎了彎眼睛“本來是要給你喂的，你把勺子搶走了……”說話間，從邵商手里拿過勺子，撈起一只餛飩，細細吹了吹，遞到他嘴邊。

邵商也毫不客氣的一口叼走餛飩，三兩下送進肚子。

“哥，你沒要辣椒油啊，欠點味。”

邵正又吹好一只餛飩喂給他“你咳嗽，不能吃辣的。”

“哦~。”邵商故作不滿，不過口還是張的大大的吃掉下一顆餛飩。

就這樣，邵正一顆一顆的，給邵商喂完了一整碗餛飩。

邵商從打包帶里揪出一張紙，胡亂擦完了嘴巴“哥，你一會兒去我那里還是要回家？”

邵正默默收拾掉面前的餐飲垃圾，頭也不抬的說“你那里。”

“這瓶掛完一塊走吧，你開車了嗎？”

“沒有。”邵商將垃圾裝好，放在腳下“過來的急，沒開。”

邵商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問“哥你吃了嗎？”

邵正垂著眼簾，面無表情“沒有。”

吃飽喝足的某人不由得有些慚愧，他勾住邵正的脖子“哥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都可以。”還是簡單句，聽不出什么情緒。

其實他剛剛差點兒要說“我請你”，但突然想起，自己零花錢的大頭都是他哥給的，哪來的底氣對他哥說“請”？

只能暗自盤算著，把自己認為好吃又健康的東西分呈遞在邵正面前。

當女醫生拔了針管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拉著他哥往外走。邵正頂著拉力，駐足不前，在邵商疑惑的眼神下，默默付了診費……

糟糕，又讓哥哥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