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事被帶走后,安禾踉踉蹌蹌回了公寓。
安禾公寓(傍晚)
安禾踉蹌著關上了門,背靠著門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守護者裝甲車閃爍的紅藍光芒似乎還烙在視網膜上,男同事蒼白昏迷的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口袋里的藥劑管像一塊寒冰,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異常的低溫。
她強迫自己站起來,走進狹小的浴室。熱水沖刷著身體,卻洗不掉心頭那份沉重與寒意。鏡子里映出一張疲憊、困惑又帶著一絲倔強的臉。她換上最柔軟的舊睡衣,布料帶著熟悉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是末世里難得的慰藉。
蜷縮在勉強還算柔軟的床上,她再次拿出那支藥劑管。幽藍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間里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旋轉。她不敢擰開蓋子,更不敢去聞。指尖摩挲著光滑冰涼的管壁,那詭異的觸感讓她想起巷子里男同事冰冷的皮膚。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和男同事的昏迷、偽形……有沒有關聯呢。
“找小曼……”她喃喃自語,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值得信任且有能力解開謎團的人。想著明天是休息日,小曼不用去那個名義上還存在、實則已名存實亡的學院,安禾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點。疲憊如潮水般涌來,意識沉入黑暗前,一個荒誕的念頭閃過:兩百年前的人類,是不是也像工蟻一樣,日復一日地奔波在水泥森林里,只為了一口吃的?至少……他們吃的應該不是合成營養膏吧?
次日,小曼的實驗室房間。
“安禾姐!你來啦!”小曼的聲音帶著純粹的欣喜,她正用沒受傷的右手笨拙地操作著一個多臂焊接器,焊花在她護目鏡上跳躍。看到安禾,她立刻放下工具,蹦跳著過來,受傷的左手小心地護在身前。“手?好多了!就是癢癢的,感覺骨頭在里面偷偷撓我呢!”她做了個鬼臉,笑容燦爛。
安禾的心被這笑容暖了一下,但旋即被手中的冰冷拉回現實。“小曼,我昨天……偶然得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她壓低聲音,眼神示意周圍,盡管知道小曼的住處相對安全,“幫我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她將藥劑管遞給小曼。
“哇!好涼!”小曼接過,立刻被那低于環境的溫度驚到。她小心翼翼地舉到眼前,研究室各色儀器發出的光芒在幽藍的液體中折射,變幻出迷離的光暈。“像……凝固的極光?或者……深海的眼淚?”她喃喃著,帶著科研者的好奇和藝術家的浪漫想象。“交給我!”她眼神變得專注,帶著安禾走向她的核心分析區。
戴上特制的防靜電手套和集成多種分析功能(顯微、光譜、輻射探測)的智能護目鏡,小曼瞬間進入工作狀態。她熟練地將藥劑管固定在一個透明取樣艙內。機械臂伸出,極其精準地刺破頂封,吸取了針尖大小的一滴藍色液體,轉移到另一個充滿惰性氣體的分析皿中。
護目鏡的鏡片上,數據流瀑布般刷新。小曼的眉頭越皺越緊。“安禾姐……”她的聲音帶著困惑和一絲凝重,“這東西……好奇怪。我的設備……只能解析出表層信息。它含有某種高度活性的、類似干細胞的結構,但被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能量場包裹著。輻射讀數也很詭異,不是常見的核素衰變,更像是一種……生物能量輻射?被刻意束縛在內部的。我的設備能力有限,只能檢測到它的存在,但搞不清源頭和具體性質。”
“是不是更好的設備就能分析出來?”安禾追問,一個地方的名字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
“理論上……是的。尤其是對基因層面和特殊能量場的分析……”小曼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安禾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七號禁地。”安禾的聲音低沉而肯定。
“七號禁地?!”小曼倒吸一口冷氣,護目鏡都差點滑下來,“安禾姐!你瘋了嗎?那個地方二十年前就出事了!所有項目被凍結,列為最高危險區!聽說……聽說里面封存著失敗實驗的產物,甚至……甚至有個充滿仇恨的初代偽形被困在里面!官方都繞著走!”她的小臉瞬間煞白,顯然聽過不少關于那里的恐怖傳聞。
“我知道。”安禾的目光異常堅定,她走到小曼面前,雙手按住她瘦削的肩膀,“小曼,前天你差點被偽形撕碎,昨天我看到一個方舟科技的員工……一個前幾天還好好的人,像破布一樣躺在冰冷的巷子里。我們每天活在提心吊膽里,連隔壁鄰居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偽形從哪里來?它們想干什么?這瓶鬼東西又是什么?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像個瞎子一樣等著災難降臨!”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七號禁地是專門研究基因學和生物強化的地方,那里一定有能分析這東西的設備。”
小曼看著安禾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一種她從未在安禾身上見過的、混合著恐懼、憤怒和強烈求知欲的光芒。她咬著嘴唇,掙扎了幾秒,眼神也從恐懼慢慢轉為一種豁出去的勇氣。“……安禾姐,我……我陪你去!”
“不行!太危險了!”安禾立刻拒絕。
“你一個人去更危險!”小曼急了,“我對那些設備比你熟悉!萬一需要操作呢?再說……”她飛快地轉身,從一個印著卡通兔子的儲物箱里,掏出一把造型緊湊、線條流暢、閃爍著啞光金屬色澤的小型脈沖槍,塞到安禾手里,“拿著這個!遇到危險,對準了扣扳機!它的能量脈沖能暫時癱瘓低級偽形的行動,也能打穿一般的門鎖!”
安禾握著槍柄,冰冷的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帶來一絲安全感。“謝謝小曼……你就研究出一把嗎?”
小曼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那個卡通兔子儲物箱:“不……安禾姐,我研究出一箱子……”她掀開蓋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至少十幾把同款脈沖槍,還有備用能量彈匣。“有備無患嘛!方舟對研究自保武器管得沒那么嚴,只要不是那種能轟塌大樓的,基本睜只眼閉只眼。”她臉上帶著一絲小得意。
“好,有了這個,底氣足多了。”安禾握緊了槍,“小曼,你在家等我,我回去收拾一下,換身方便行動的衣服,天黑我們就走。”
“嗯!安禾姐你小心點!”小曼用力點頭。
安禾迅速回到自己公寓。她脫下日常的工裝,從衣柜深處翻出一套純黑色的、耐磨的工裝褲和同樣黑色的高領貼身作戰服衣服有些舊了,但干凈利落。她將長發利落地盤起,塞進一頂同樣黑色的軟帽里。對著鏡子,鏡中人眼神銳利,身形干練,與平日溫吞的上班族判若兩人。她把小曼給的脈沖槍插在腰間的快拔槍套里,又將那支冰冷的藍色藥劑管用幾層緩沖材料小心包好,藏進內袋。
安禾回到小曼那里,看到小曼正把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往身上背,里面顯然塞滿了她認為必要的工具和零件。
“小曼,你有黑色的衣服嗎?”安禾打量著小曼身上那件印著卡通小花的淺色衛衣。
“啊?”小曼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黑色?沒有……我從來不買黑色的衣服,感覺……太壓抑了。”
“深色的呢?灰色?墨藍?”安禾追問。
小曼搖搖頭:“也沒有……我喜歡亮一點的顏色。”她有點窘迫。
“你等著!”安禾轉身又跑回自己家,很快拿來一件自己穿著略小、但給小曼應該正合適的黑色長袖連衣裙衣服是純棉的,不算特別專業,但勝在顏色夠深。
“快換上這個,在暗處不容易被發現。”安禾催促。
小曼聽話地換上黑色連衣裙。安禾170cm的身高,衣服穿在160cm左右的小曼身上略顯寬松,袖子長了一小截。安禾幫她把袖子仔細地卷上去幾道,露出纖細的手腕。兩人站在一起,一個高挑干練,一個嬌小但眼神堅定,真如姐妹一般。
“好了!我們怎么去呢?”小曼背好背包,調整了一下左手的固定帶,顯得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我有車。”安禾露出一絲計劃通的微笑。
蜂巢地下車庫:
蜂巢的地下車庫巨大而空曠,如同一個冰冷的鋼鐵墓穴。慘白的應急燈間隔很遠才有一盞,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空氣里彌漫著機油、灰塵和淡淡的鐵銹味。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撐著上方沉重的建筑。偶爾有車輛啟動的引擎聲在遠處回蕩,更顯得這里空曠寂寥。
安禾帶著小曼在迷宮般的車位中穿行,腳步聲在空曠中產生輕微的回響。最終,她們停在一輛黑色的、線條略顯方正的舊式電動越野車前。車身布滿細小的劃痕,擋泥板有些變形,但整體保養得還不錯,像一頭沉默而可靠的鋼鐵獵犬。它靜靜地蟄伏在陰影里,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就是它了,‘老伙計’。”安禾拍了拍引擎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她掏出鑰匙,打開車門。
車內空間不小,但內飾陳舊簡單。儀表盤上有幾處小故障燈亮著,副駕座位上散落著幾張舊地圖和一個空的水壺。安禾迅速清理了一下副駕。
“上車,小曼。系好安全帶。”安禾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庫里顯得格外清晰。她自己也坐進駕駛座,插入鑰匙,轉動。
嗡——嗤——!引擎發出一陣不算太順暢的啟動聲,儀表盤燈光亮起,像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小曼緊張地拉上安全帶,咔噠一聲鎖緊。她抱著自己的背包,像抱著一個護身符,眼睛緊緊盯著前方被車燈撕開的黑暗甬道。
安禾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導航屏幕上預設的、指向城市邊緣荒蕪地帶的坐標點——那里標注著猩紅的骷髏頭和“7號禁地”的字樣。她最后看了一眼后視鏡中自己和小曼在昏暗光線下的臉。
“坐穩了,我們要出發了。”她的聲音平靜卻蘊含著力量。黑色的越野車緩緩駛出車位,引擎的低吼在空曠的車庫中放大,輪胎碾壓過粗糙的地面,朝著未知的黑暗與危險,義無反顧地駛去。車燈的光柱如同兩柄利劍,刺破沉沉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