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晚飯前,一個陌生的中年仆婦來到了靜云軒。她衣著體面,舉止有度,比李嬤嬤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林姑娘,夫人有請。”仆婦的語氣恭敬,但眼神里帶著審視。
林鳳兮心中一動。夫人?能在這個時候,用這種口氣傳喚她的“夫人”,整個相府里,恐怕只有一位——曹操的正室,卞夫人。
來了。她內心OS:這不就是經典的后宮劇里,新人入府,正宮娘娘必定要召見敲打的戲碼嗎?
“有勞帶路。”林鳳兮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平靜地點了點頭。
她換上了那套曹操送來的素色布衣,簡單梳理了一下頭發,便跟著仆婦走出這個偏僻的院落。
一路上,相府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無一不彰顯著主人的權勢。守衛森嚴,仆從往來不絕,每個人都低眉順眼,腳步匆匆。這里的空氣,都比靜云軒要壓抑幾分。
林鳳兮目不斜視,腦中飛速運轉,模擬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對話和應對方案。這是一場面試,更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對手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輸不起。
她被帶到了一座氣派的正院。仆婦讓她在門外等候,自己先進去通報。
片刻后,仆婦出來,對她微一躬身:“姑娘,請進吧。”
林鳳兮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正堂之內,光線明亮。主位上坐著一位婦人,年約三十許,身穿華貴的深色錦衣,頭上戴著精致的釵環。她容貌端莊,氣質溫婉,眉宇間帶著威嚴。這應該就是卞夫人了。
在她身側,還坐著幾位衣飾同樣不凡的女子,想來是曹操其他的妾室。她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林鳳兮身上,充滿了好奇、審視,還有...敵意。
“民女林鳳兮,拜見夫人,拜見各位夫人。”林鳳兮走到堂中,緩緩屈膝行禮,姿態標準,不卑不亢。
“抬起頭來,讓妾身瞧瞧。”卞夫人的聲音很溫和,聽不出喜怒。
林鳳兮依言抬頭。她的臉在來路上已經用清水洗過,雖然依舊素面朝天,但那張絕色的面容,配上那雙鳳眼,讓她整個人透出一種獨特的氣質。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卞夫人身邊一個較為年輕的夫人輕聲說了一句,語氣里帶著點酸味。
卞夫人沒有理會,她的目光在林鳳兮身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開口:“聽聞,你以奇術救了郭祭酒一命?”
“回夫人,民女不敢稱奇術。”林鳳兮的聲音很平穩,“不過是些家傳的粗淺法子,情急之下胡亂施為,能救回郭祭酒,實屬僥幸。”
她把自己的功勞說得越小,就越安全。
卞夫人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優雅。“謙虛是好事。不過,司空大人最是愛才,你既有此等本事,他親自將你帶回府中,想來是十分看重。”
來了,重點來了。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讓那個男人對你另眼相看?你又有什么打算?
林鳳兮垂下眼簾,語氣里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司空大人是民女的再生父母。若非大人,民女早已是一具枯骨。大人將民女帶回府中,是給了民女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民女只求能安穩度日,每日為大人和夫人們祈福,報答這天大的恩情,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把自己放在一個最卑微、最無害的位置上。我就是個僥幸活下來的小可憐,我的目標就是活著,我對你們的男人沒興趣,別搞我。
卞夫人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看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破綻。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卞夫人放下茶杯,語氣緩和了一些,“只是,這相府不比尋常人家,規矩也多。你初來乍到,身邊沒個得力的人教導怕是不行。李嬤嬤年老昏聵,沖撞了你,我已經讓人將她發賣出去了。”
林鳳兮心中一凜。好手段。處置一個下人,既是安撫她,也是一種敲打。告訴她,在這府里,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謝夫人為民女做主。”林鳳兮再次屈膝。
“起來吧。”卞夫人揮揮手,“我看你也是個通透的孩子。在這府里,安分守己,才是長久之計。日后若有什么短缺,只管來回我。”
“民女謝夫人。”
之后,卞夫人又問了些家常話,無非是哪里人,家中還有誰。林鳳兮都用那套家破人亡的孤女說辭一一應對。
整個過程,她表現得像一個受驚的小白兔,恭敬,謹慎。
終于,卞夫人似乎失去了興趣,對身旁的仆婦說:“賞。賜林姑娘一些衣料首飾,再派兩個伶俐的丫鬟過去伺候。”
“是。”
林鳳兮謝恩之后,被仆婦引著退出了正堂。
走出那座壓抑的院落,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和卞夫人這樣的高段位玩家過招,比殺兩個壯漢累多了。
她暫時過關了。但她知道,卞夫人的疑慮并未完全消除。她只是暫時將自己劃入了“待觀察”的區域。
回到靜云軒,院子里果然已經多了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鬟。桌上擺著幾匹上好的綢緞和一對銀手鐲。
林鳳兮沒有去看那些賞賜,她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口氣喝完。
她需要復盤。今天的應對,應該能為她爭取到一段寶貴的安寧時間。她必須利用這段時間,盡快展現出醫術之外的價值,找到自己真正的立足點。
夜幕降臨,她剛準備休息。院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是曹操的親衛。
“林姑娘,主公有請。”
林鳳兮的心猛地一跳。這么晚了,曹操找她?
她跟著親衛,穿過夜色中的相府,來到了一處燈火通明的書房。
曹操正坐在案后看竹簡。他沒有穿白天的朝服,只著一身寬大的黑色深衣,少了幾分白日的威嚴,多了幾分居家的隨性。但那股強大的氣場,依舊讓人不敢直視。
“民女拜見司空大人。”
曹操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聲。書房里只有竹簡翻動的聲音,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過了許久,他才放下竹簡,抬起頭。
他沒有問她今天過得好不好,也沒有問她缺什么。他開口,聲音低沉,問了一個問題。
“夫人跟你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