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不是恭維,是發自內心的驚嘆。
林鳳兮看著他,心里那根緊繃的弦,莫名松動一絲。
在這個時代,她的想法是驚世駭俗的。她甚至做好了被人當成妖言惑眾的瘋子燒死的準備。
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傳說中的“鬼才”郭嘉,只聽了一遍,就抓住了核心。
這種感覺很奇妙。
“郭祭酒,夜深了?!绷著P兮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能跟曹操麾下的任何一個重臣走得太近,尤其是郭嘉。
“不深,不深。”郭嘉擺擺手,因動作稍快,又引來一陣低咳。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小的酒葫蘆,自己灌了一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鳳兮姑娘,可愿月下小坐片刻?嘉還有些地方,想向姑娘請教?!彼噶酥咐认碌囊粭l石凳。
他的態度很坦然,眼神清澈,就是純粹的求知欲。
【內心OS:這是學術探討的邀請?行吧,反正剛跟大BOSS匯報完工作,腦子還熱著,就當是項目啟動前的技術研討會?!?/p>
林鳳兮點了點頭,在石凳的另一頭坐下,與他保持著一個安全的社交距離。
“請講。”
郭嘉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姑娘那‘軍糧丸’,聽起來甚好。但如何保證它能長久存放,尤其是在南方潮濕之地?軍糧若在戰時腐壞,其禍不亞于兵敗。”
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林鳳兮答道:“關鍵在于兩點。一是干燥,二是隔絕。制作時,所有原料必須徹底炒干或烘干,將水分降到最低。之后用文火長時間烘烤,而不是大火烤熟,目的就是為了去除內部的水汽。至于隔絕,可以用蜂蠟。將做好的軍糧丸在融化的蜂蠟里滾一圈,等蜂蠟凝固,就能形成一層保護殼,防水防潮?!?/p>
“妙??!蜂蠟!此物尋常,竟有此大用!”郭嘉撫掌贊嘆,“那傷兵救治之法,嘉更是聞所未聞。以顏色區分傷勢,確實能讓醫士們不再手忙腳亂。只是,如何讓普通士卒,在戰場上就能快速判斷誰是‘紅色’,誰是‘黃色’?”
“培訓?!绷著P兮吐出兩個字。
“這需要制定一套簡單明了的標準化流程。比如,血流如注,止不住的,就是紅色。胳膊腿斷了,疼得大叫,但人還清醒的,就是黃色。只要反復操練,讓這種判斷成為本能,就算不識字的輔兵也能做到。”
她的話,像是在郭嘉面前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這些想法,完全跳脫出了這個時代的思維框架,但又無比實用。
郭嘉沉默了很久,他看著林鳳兮,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欣賞,有驚嘆,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嘉在主公帳下,見過天下無數奇人異士?!彼従忛_口,聲音低沉,“但他們,都是在這個世道的規矩里,把事情做到極致。而姑娘你,是在創造新的規矩?!?/p>
林鳳兮的心頭,微微一動。
創造規矩。
這個評價,比任何贊美都更能打動她。
她在這個時代,一直像個闖入者,一個異類。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不同,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去包裝自己的知識。
而郭嘉,透過那層包裝,看到了她的內心。
【內心OS:糟糕,是心動的感覺,不對不對,打??!林玖,你清醒一點!這是三國,不是偶像劇。眼前這個是病弱鬼才,書房里那個是霸道梟雄,哪一個都不是你能隨便撩的?!?/p>
她壓下心頭那點異樣的感覺,淡淡道:“郭祭酒過譽。民女不過是紙上談兵,能否成功,尚未可知?!?/p>
郭嘉輕笑一聲,似乎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月光灑在他俊雅的臉上,讓他那份病弱感都添了幾分詩意。
“鳳兮姑娘,若非女子,你當為國之重臣?!彼蛔忠痪洌f得無比認真,“不,就算身為女子,你的才智,也遠勝朝中許多尸位素餐之輩?!?/p>
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準確無誤地投進了林鳳兮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在現代,她的能力和性別無關,她憑實力贏得尊重。
可在這里,一個女人最大的價值似乎就是容貌和生育。郭嘉這番話,是對她的最高肯定。
她的心跳,亂了一拍。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夜已深,民女該回去了。多謝郭祭酒解惑。”她的語氣,恢復了最初的清冷。
郭嘉看著她瞬間豎起的防備,眼底閃過了然和淺淺的失落。他沒有再強留,只是站起身,對著她拱了拱手。
“姑娘,慢走。”
林鳳兮快步走回靜云軒,關上院門,靠在門板上,才發現自己的心還在砰砰直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點燙。
【內心OS:危險,郭嘉這個男人太危險了。他不像曹操那樣是赤裸裸的壓迫和占有,他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智力吸引,才是最高級的?!?/p>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而在相府的另一端,曹操的書房里依舊燈火通明。
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跪在堂下,低聲匯報。
“主公,郭祭酒與林姑娘在廊下談了近一個時辰。談話內容,多是關于軍糧和醫治之法?!?/p>
曹操坐在案后,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篤,篤,篤?!?/p>
每一聲,都敲在親衛的心上。
“郭祭酒對她,評價很高?”曹操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是。屬下聽到郭祭酒說,林姑娘的才智,遠勝朝中許多大臣?!?/p>
“呵。”
曹操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他揮了揮手,親衛悄無聲息地退下。
書房里,只剩下曹操一人。他看著窗外那輪明月,眼神深邃,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欣賞林鳳兮的才華,還是…不悅她與自己最看重的謀士走得太近?
第二天一早。
林鳳兮剛在院子里打完一套簡化版的格斗拳法,讓自己這具柔弱的身體出了一層薄汗,院門口就來了一個管事。
管事身后,還跟著兩個表情嚴肅,看起來就不好惹的男人。
那管事對林鳳兮恭敬地行了一禮,雙手捧上一個巴掌大的銅制令牌。
“林姑娘,主公有令。憑此令牌,軍需處、太醫署,所有物資人手,任你調用?!?/p>
這權力,給得也太大了。
林鳳兮伸手接過那沉甸甸的令牌,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信息。
管事又一側身,指著身后的兩人介紹道:“此二人,是主公特意派來協助姑娘的。這位是軍造吏張墨,精通軍械鍛造。這位是醫丞李時,熟知藥理倉儲。他們會全程輔佐姑娘,完成‘軍糧丸’和‘救治章程’的試制?!?/p>
林鳳兮的目光掃過那兩個男人。
一個皮膚黝黑,滿手老繭,眼神銳利。另一個山羊胡,眼神精明,透著一股算計。
【內心OS:協助?我信你個鬼。這不就是派了兩個監工嗎?一個監視我的技術,一個監視我的配方。曹老板,你這該死的掌控欲。】
她心中吐槽,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有勞二位?!彼龑χ莾扇它c了點頭,然后握緊了手中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