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云軒的院子里,氣氛有些古怪。
十幾個老弱雜役站在新砌的灶臺和水缸邊,臉上帶著茫然和一絲抗拒,正在用皂角反復搓洗著自己的手。他們的動作很笨拙,顯然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鳳兮抱著手臂,站在臺階上看著這一幕。
【內心OS:很好,強迫癥看了都說舒服。生產安全第一步,個人衛生總算達標。接下來,就是要把這群東漢末年的大爺大媽,改造成一支合格的生產隊。這難度...】
她拍了拍手,清脆的聲音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各位,聽我說?!彼穆曇舨淮?,但穿透力很強,“我知道你們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麻煩。我只告訴你們三件事?!?/p>
“第一,從今天起,這個院子叫‘一號工坊’。所有進來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碰了別的東西,再回來干活,還得洗。”
“第二,用這塊布,把嘴和鼻子給我遮起來?!彼闷鹨粔K干凈的白色布巾,親自示范,只露出一雙眼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們做的東西,是給前線打仗的士兵吃的。東西不干凈,士兵吃了拉肚子,打不了仗,丟了性命,這個罪過,誰也擔不起?!?/p>
她的話簡單粗暴,但最后一句,給士兵吃的,這個理由,他們懂。
一個年紀稍長的廚娘忍不住小聲嘀咕:“做了一輩子飯,也沒見過這么些個講究。遮著嘴,氣都喘不勻?!?/p>
林鳳兮的目光掃過去,那廚娘立刻閉上了嘴。
“不想干的,現在可以走,我絕不攔著?!绷著P兮的語氣很平靜,“但只要留下來,就必須聽我的。做得好,每天的飯食,加一勺肉醬。做不好,或者不聽話的,晚飯就只有清湯?!?/p>
肉醬!
這兩個字讓那群原本無精打采的人,眼睛里瞬間冒出了一點光。在這個年代,對普通下人來說,這就是天大的賞賜。
站在角落里的軍造吏張墨和醫丞李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詫異。這個女人,恩威并施,短短幾句話,就把一群老油條給拿捏住了。
林鳳兮沒再廢話,直接開始分配任務。
“你,你,還有你?!彼钢齻€還算壯實的男人,“你們負責把這些受潮的米面,用小火反復炒干,直到用手一捏就碎,聞不到一點霉味。”
“你們幾個,”她看向幾個手腳還算利索的婦人,“把這些肉干上的筋膜剔掉,然后剁碎,越碎越好。還有這些藥材,按我寫的方子,把泥土清理干凈,研磨成粉。”
“剩下的人,負責燒火,打水,清洗工具。所有用過的盆、刀、案板,都要在這口鍋里用開水煮過一遍才能用。”
【內心OS:這就是古代版的流水線作業加高溫消毒。雖然簡陋,但原理是通的。希望能把次品率降到最低?!?/p>
一開始,場面一片混亂。
負責炒米的,不是火太大炒糊了,就是火太小半天沒動靜。剁肉的,嫌肉筋難剔,剁得大小不一。磨藥的,更是把幾種藥材混在了一起。
“哐當”一聲,一個婦人手滑,把一盆剛洗好的豆子撒了一地。她嚇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林鳳兮,等著她發火。
林鳳兮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地上的豆子,又看了看那個快要哭出來的婦人。她沒有罵人,只是蹲下身,平靜地說:“撿起來,重新洗三遍。下次注意?!?/p>
然后她站起身,看向所有人:“第一次,我不罰。但同樣的錯誤,如果犯第二次,今天的肉醬就沒了?!?/p>
她沒有大聲呵斥,但這種平靜,比發怒更讓人感到壓力。
她走到炒米的灶臺前,從那個男人手里接過鍋鏟。“看好了,火要這么大,手要不停地翻動,讓每一粒米都均勻受熱?!彼膭幼魇炀毝鴺藴剩幌駛€嬌滴滴的姑娘,倒像個干了十幾年的老師傅。
她又走到案板前,拿起剔骨刀:“剔筋要順著紋理,這樣省力,也不會浪費肉?!钡豆忾W動,不過片刻,一塊筋膜交錯的肉干就被處理得干干凈凈。
她親自示范了每一個步驟,從原料處理,到工具消毒,每一個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
張墨和李時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原以為,這只是個懂點奇思妙想的女子,沒想到她竟是個事必躬親的實干派。她身上有種氣場,仿佛天生就是發號施令的人。
在她的指導和肉醬的誘惑下,工坊里的氣氛變了。
混亂慢慢變成了秩序。每個人都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學著她的樣子,笨拙但認真地重復著手里的工作。院子里,只剩下炒米的“沙沙”聲,剁肉的“篤篤”聲,和磨藥的“咕?!甭?。
一種奇特的效率,在這個簡陋的院子里誕生了。
傍晚時分,所有的原料都處理完畢。
林鳳兮讓人把炒干的米粉、麥粉、肉粉、豆粉和藥粉,按照她精確計算的比例,倒進一個巨大的木盆里。然后,她親自將溫熱的蜂蜜和一點動物油脂倒進去,開始攪拌。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
“把手洗干凈,過來幫忙?!绷著P兮下令。
眾人立刻跑去洗手,然后伸出十幾雙手,一起在木盆里用力揉搓、按壓。
最后,那些黏糊糊的混合物,被她指揮著搓成一個個拳頭大小的黑色丸子,整齊地碼放在陶盤上,送進一個用大缸改造的簡易烘烤爐里,用文火慢慢烘烤。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股奇特的味道從烘烤爐里飄了出來,混雜著谷物的焦香、肉的腥氣,還有一股說不清的藥味。味道并不算好聞。
當第一批“軍糧丸”出爐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眼前的這些東西,黑乎乎的,像一塊塊燒焦的泥巴,表面還因為蜂蠟的包裹而油光發亮。它們看起來堅硬無比,賣相極差。
忙活了一整天,就弄出這么些個玩意?
幾個雜役的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失望和懷疑。
一直沉默的軍造吏張墨,終于走了上來。他是個務實的軍人,只相信親眼所見的東西。他從盤子里拿起一個還帶著溫熱的軍糧丸,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很沉。
他皺著眉頭,看向林鳳兮,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那個問題。
“林姑娘,這東西…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