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家的小將軍。

林鳳兮的瞳孔微微收縮。

夏侯氏與曹氏，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姻親，是曹操霸業最核心的班底。

救一個普通的士兵，是立功。救一個夏侯家的將領，那就是天大的功勞，也是天大的風險。

她甩開那個親兵的手，快步走到擔架前。

擔架上的年輕將領，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面色青灰，嘴唇干裂，早已陷入深度昏迷。他受傷的右腿被胡亂包裹著，但黑紫色的腫脹已經蔓延到了大腿根，褲腿被撐得緊繃。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從傷口處傳來。

林鳳兮沒有猶豫，直接撕開了那層臟污的綁帶。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掩住了口鼻。

傷口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血肉模糊，呈現出一種敗壞的黑綠色，甚至有氣泡從組織間滲出。

這是典型的氣性壞疽。在二十一世紀，都需要立刻進行清創和高壓氧治療，死亡率依舊不低。而在這里，這就是一張死亡判決書。

“怎么樣？林司醫丞，還有救嗎？”那個親兵緊張地問。

錢軍醫在一旁冷哼一聲：“腿都爛成這樣，毒氣攻心，早就沒救了。別白費力氣。”

林鳳兮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后落在那個親兵臉上，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

“想讓他活，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親兵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把這條腿，從這里，鋸掉。”林鳳兮用手在傷腿完好的大腿上部，比劃了一下。

此言一出，整個傷兵營，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你說什么？”那個親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鋸掉腿？你…你這個毒婦！你這是要折磨死我們將軍！”

躺在擔架上將領的幾個同袍也沖了上來，個個面露兇光，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士可殺不可辱！我們將軍就算是死，也絕不受此等酷刑！”

“妖女！我看你就是想害死將軍！”

錢軍醫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快意，他早就等著看林鳳兮出丑。

【內心OS：跟這群人講細菌感染和敗血癥，等于對牛彈琴。現在只能用他們能聽懂的邏輯。】

“閉嘴！”林鳳兮一聲冷喝，氣場全開。那幾個沖動的士兵，竟被她這一下給鎮住。

她指著擔架上的將領，聲音又快又急：“你們看看他的腿，是不是已經黑了？這就像一籃子水果里，有了一個爛掉的。你們要是不把這個爛的扔掉，很快，整籃水果都會爛光！他這條腿就是那個爛水果，里面的‘毒’，正在順著血往上走，很快就會爛掉他的五臟六腑！到時候，你們就算想留個全尸，都留不住！”

她的解釋粗暴直白。

士兵們面面相覷，雖然還是無法接受，但眼中的殺意卻減退幾分。

“我只問你們，是要一條爛腿，還是要一條命？”林鳳兮步步緊逼。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只見曹操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郭嘉跟在他的身后，神色凝重。

“主公！”所有人齊刷刷跪下。

林鳳兮只是躬身一禮：“司空大人。”

曹操走到擔架前，看了一眼那條可怖的傷腿，眉頭緊緊皺起。他看向林鳳兮。

“你有幾成把握？”

【內心OS：把握？零。在這種條件下做截肢，純粹是拿命在賭。但現在，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若現在動手，有五成。若再等一個時辰，十死無生。”林鳳兮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若手術失敗，或者他死在我的手上，鳳兮，提頭來見。”

她賭上了自己的命。

整個傷兵營，落針可聞。

郭嘉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想開口，卻被曹操抬手制止。

曹操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讓他都感到心驚的自信。這個女人，要么是個瘋子，要么，就是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

他寧愿相信后者。

“好。”曹操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果決，“孤，信你一次。”

他轉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夏侯存的命，從現在起，交到林司醫丞手上。手術期間，任何人，膽敢喧嘩干預者，斬！”

最后那個“斬”字，帶著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將領的親兵們臉色煞白，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張墨！李時！”林鳳兮立刻下令，“清空一間營帳，用石灰灑遍地面。把營里所有的烈酒都拿來！準備最鋒利的剔骨刀，小號的鋸子，大量的干凈棉布和絲線，全部放到大鍋里，用沸水煮半個時辰！”

“是！”

命令被迅速執行。

一個臨時的“手術室”被搭建起來。

當夏侯存被抬進營帳時，林鳳兮已經換上一身利落的勁裝，用布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先讓人撬開夏侯存的嘴，強行灌下了一大碗最烈的酒作為麻醉。

然后，她用一根粗麻繩，緊緊扎在夏侯存大腿根部，作為止血帶。

一切準備就緒。

她從滾燙的沸水中，夾出那把同樣滾燙的剔骨刀。

營帳外，曹操負手而立。郭嘉和一眾將領都屏息凝神，透過門簾的縫隙緊張地看著里面。

林鳳兮沒有再看任何人。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這條腿。

她深吸一口氣，手中的刀，穩穩落下。

皮肉被切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營帳外，有人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又立刻死死捂住嘴。

緊接著，是鋸子摩擦骨頭的聲音，刺耳，又令人牙酸。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林鳳兮滿頭是汗地直起身子。李時立刻用燒紅的烙鐵，在血肉模糊的斷面上飛快烙印止血。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把腿拿出去，燒掉。”林鳳兮的聲音沙啞，但依舊沉穩。

一個士兵顫抖著手，將那條斷腿用草席裹著，抱了出去。

林鳳兮迅速地用煮過的絲線縫合傷口，撒上特制的金瘡藥，最后用干凈的棉布一層層包扎好。

當她走出營帳時，天色已經黑了。

她的臉色蒼白，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依舊明亮。

“命，暫時保住了。”她對曹操說，“但高燒未退，后面七天，才是真正的鬼門關。”

曹操看著她，看著她額角的汗水和眼中的疲憊，心中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

他走上前，目光深沉，一字一句，既是命令，又像是請求。

“林鳳兮，孤要他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