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格物院內,除了幾盞巡夜的燈籠,萬籟俱寂。
林鳳兮坐在書房里,看似在專心繪制那副“連弩設計圖”,實則整個人的感官已經開到最大。
她就像一只潛伏在暗處的獵豹,靜靜等待著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她故意讓春禾在給蒲元和馬鈞送夜宵時,大聲“抱怨”。
“哎呀,姑娘又熬夜了,說什么要趕制一張什么‘連弩’的圖紙,比上次那個什么犁、什么紡紗機還重要一百倍!”
“還說,這東西要是成了,一兵可當十兵用!丞相肯定要高興壞了!”
春禾這丫頭,雖然單純,但演起戲來,倒是有幾分奧斯卡小金人的潛力。
林鳳兮要的就是這種看似天真無邪,實則信息量爆炸的“無意泄露”。
角落里,正在掃地的雜役王二,動作微微一頓。
雖然他很快就恢復如常,但那零點一秒的停滯,已經被林鳳兮的精神雷達精準捕捉。
魚兒,聞到腥味了。
林鳳兮在格物院的關鍵位置,都設下簡易的預警裝置。
幾根不起眼的絲線,連接著藏在暗處的小銅鈴。
這在二十一世紀是小兒科,但在東漢末年,卻是降維打擊。
子時,夜最深沉的時刻。
一聲極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鈴音,傳入林鳳兮耳中。
來了。
她放下炭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書房的后窗,被一雙鬼祟的手,從外面輕輕推開。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悄無聲息地翻了進來。
正是那個雜役,王二。
他環顧四周,見林鳳兮趴在桌上,似乎已經“睡著”,膽子頓時大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前,目光貪婪地鎖定在那張畫滿復雜結構的圖紙上。
成了!
他心中一陣狂喜,伸手便要去拿。
“別動。”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如同九幽寒冰。
王二渾身一僵,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他緩緩回頭,對上了一雙銳利如鷹的鳳眼。
林鳳兮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手里還把玩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夜色這么美,不睡覺,來我房間當梁上君子?”
王二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姑…姑娘…我…我只是看您睡著,想給您披件衣服…”
這借口,連他自己都不信。
林鳳兮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是嗎?”
她話音未落,書房的門突然被拉開。
蒲元、墨老匠幾個人,手持棍棒,堵在門口,個個面色不善。
甕中捉鱉。
王二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搜!”林鳳兮一聲令下。
蒲元上前,粗魯地在王二身上摸索。
很快,他從王二的懷里,搜出了一枚奇特的竹哨。
林鳳兮拿過竹哨,放在眼前端詳。
哨子上,刻著一個極小的,很難被察覺的“袁”字。
袁紹?還是袁術?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林鳳兮蹲下身,用手術刀的刀背,拍拍王二煞白的臉。
“別跟我玩虛的,亮底牌。”
“說吧,你的上線是誰,接頭地點在哪?”
王二嘴唇哆嗦,還想嘴硬。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林鳳兮也不生氣,她慢悠悠地站起身。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偷走的那份‘連弩’圖紙,是假的。”
“從結構到尺寸,我故意畫錯三十七處。”
“誰要是照著這圖去造,造出來的東西,只會當場炸膛。”
“你把這個廢品交上去,你猜,你的主子,是會獎賞你,還是會把你剁碎了喂狗?”
王二的瞳孔,瞬間放大,臉上血色盡失。
林鳳兮繼續她的心理攻勢,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
“你家里,還有個老娘,和一個剛滿三歲的兒子,對吧?”
“住在城南的柳樹巷,第三戶。”
“你說,我要是派人告訴他們,你當了別家的奸細,他們會怎么樣?”
王二徹底崩潰了。
他看著林鳳兮,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妖怪。
這個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說!我都說!”他涕淚橫流地磕頭,“求姑娘饒我家人一命!”
半個時辰后,司空府。
曹操聽完林鳳兮的匯報,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陰沉。
“城西,破廟,三更天?”
“好,很好。”
他看向林鳳兮的眼神,變得異常復雜。
有欣賞,有贊嘆,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名為“后怕”的情緒。
幸好,這個女人,是他的人。
“許褚!”曹操沉聲喝道。
“末將在!”虎背熊腰的許褚,如鐵塔般出列。
“帶上你的人,去城西破廟。”
“孤要活的。”
“喏!”
許褚領命而去,帶走一陣煞氣。
書房里,只剩下曹操和林鳳兮兩人。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曹操走到她面前,那股熟悉的,帶著鐵血與龍涎香的霸道氣息,再次將她籠罩。
“你,很好。”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臉,但舉到一半,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這女人,就像一把最鋒利的寶劍,美得驚心動魄,也利得能隨時傷人。
他想要完全掌控她,卻又怕一不小心,會折斷她的鋒芒。
這種感覺,讓他既著迷,又時常頭痛。
“此事,你又立一功。”曹操的聲音,低沉而磁性。
“孤該如何賞你?”
林鳳兮心想,大哥,你能離我遠點就是對我最大的賞賜。
這壓迫感,太費氧氣。
她后退半步,微微躬身。
“為丞相分憂,是鳳兮分內之事,不敢求賞。”
“哦?”曹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當真什么都不要?”
他忽然向前一步,將她逼到墻角,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孤的后宅管理權,依然有效。”
“或者,你還有什么,比格物院更有意思的東西?”
他的目光,灼熱而深邃,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要將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就在林鳳兮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怎么再次“婉拒”這份燙手的工作時。
許褚回來了。
他手里,還拖著一個被打得半死,穿著夜行衣的人。
“主公,人抓到了!”
許褚將那人往地上一扔。
“在他身上,搜出了這個!”
他呈上一卷布帛。
正是之前被盜走的水力紡紗機和曲轅犁的圖紙。
人贓并獲。
曹操的目光,從圖紙上移開,落在那半死不活的探子臉上。
“審。”他只說一個字。
許褚拎起那探子,一盆冷水潑下。
探子悠悠轉醒,看到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絕望,隨即咬緊牙關,準備自盡。
許褚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只聽“咔嚓”一聲,下顎骨直接脫臼。
“想死?沒那么容易!”
在許褚堪稱“物理超度”的審訊手段下,那探子沒撐過一刻鐘,便全招了。
當聽到探子的身份時,連許褚都愣住了。
“主公,他說,他是國舅董承府上的人。”
空氣,瞬間死寂。
董承。
那個衣帶詔事件的主謀。
表面上與世無爭,忠厚老實的漢室忠臣。
曹操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林鳳兮。
那眼神,銳利,幽深,帶著風暴欲來的恐怖。
他原以為,這只是一場針對格物院的商業間諜案。
現在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
對方的目標,不止是林鳳兮的圖紙。
更是他曹操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