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馬背上，夜風吹干了臉上的血污和泥土，只留下一片緊繃的干澀。胳膊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剛才的一切有多么真實。

那個病秧子，人在許都，手卻能伸到鄴城之外。他不是神仙，卻能把她的行動和險境算得一清二楚。這份腦子，這份默契，讓她第一次覺得，在這個時代，她不是完全的孤軍奮戰。

“多謝。”林鳳兮對著那名校尉點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她沒有時間感慨，也沒有精力去回味那一點點突如其來的暖意。任務完成，情報在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它安全送到曹操面前。

在郭嘉親信的護送下，一路快馬加鞭，幾乎沒有片刻停歇。當許都那熟悉的城墻輪廓出現在視野里時，林鳳兮緊繃的神經才真正意義上松懈下來。

她沒有回自己的府邸，甚至沒顧得上清理自己這一身狼狽。她像一個從戰場上剛爬回來的逃兵，渾身泥濘，衣服破爛，胳膊上還纏著染血的布條。

“直接去司空府。”她對帶隊的校尉下達指令。

校尉沒有半點疑問，立刻調轉馬頭，領著她直奔那座象征著許都最高權力的府邸。

當林鳳兮出現在司空府門口時，守門的衛兵直接看傻眼。這還是那個清冷孤傲，出入都有香風環繞的林鳳兮嗎？

通報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幾乎是她剛報上名號，就有人飛奔進去，又飛奔出來，領著她往里走。

穿過層層庭院，她被直接帶到曹操處理公務的書房。

一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和暖氣撲面而來。

曹操正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身穿常服，眉頭緊鎖。他旁邊，郭嘉坐在一張軟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正低聲咳嗽。

看見林鳳兮進來，曹操猛地轉過身。當他的目光落在她這副慘狀上時，那雙眼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郭嘉也抬起頭，看到她的瞬間，原本病懨懨的眼神瞬間亮起來，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她，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林鳳兮沒空去管這兩個男人的表情官司。她走到大廳中央，對著曹操微微欠身，開門見山。

“幸不辱命。”

她從懷里掏出那封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密信。但她沒有立刻遞上去。

“信中內容，只是大概。更詳細的情報，在我腦子里。”

說完，她直接走到一張空著的案幾前，拿起上面的筆墨，鋪開一張空白的竹簡。

在曹操和郭嘉驚訝的注視下，她開始飛快地書寫和繪畫。

烏巢的整體地形圖，糧倉的具體分布，哪幾座是實倉，哪幾座是填滿沙土的虛倉。守軍的換防時間，巡邏路線的漏洞，主將淳于瓊的營帳位置，甚至是他每晚宴飲作樂的習慣。

一條條，一件件，清晰、準確，邏輯分明。

這已經不是一份情報，這是一份可以直接拿來用的突襲計劃書。

她的記憶力，就是最強的數據庫。

書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筆尖劃過竹簡的沙沙聲。

當林鳳兮畫下最后一筆，直起身子時，她才發現曹操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她身后，正死死盯著那張簡陋卻信息量爆炸的地圖，他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

“袁紹軍中，有人借囤糧中飽私囊，以沙土充數，虛報軍需。此事，淳于瓊知情，且參與其中。”林鳳兮用最平靜的語氣，投下一枚重磅炸彈。

曹操一把拿過那張竹簡，反反復復地看，每一個字，每一條線，他都看得無比仔細。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曹操爆發出一陣大笑。那笑聲，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狂喜，在整個書房里回蕩。

“好！好一個鳳兮！真是孤的麒麟才女！”他激動地拍著桌子，連聲叫好。

身為一代梟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情報的價值。袁紹勢大，兵多將廣，正面硬拼，他毫無勝算。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一擊致命的破綻。

現在，林鳳兮把這個破綻，清清楚楚地擺在他面前。

這就是扭轉乾坤的勝負手。

曹操看向林鳳兮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有審視，不再有猜疑，甚至連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都暫時退去。那是一種對絕頂才華的欣賞和喜悅。

“鳳兮，你立下不世之功！說，你想要什么賞賜？金錢，府邸，只要孤有的，全都給你！”曹操大手一揮，盡顯霸主本色。

林鳳兮卻搖搖頭，看一眼旁邊含笑不語的郭嘉。

“此次鳳兮能活著回來，并帶回情報，全靠軍師祭酒運籌帷幄，派人及時接應。”她不貪功，這是職場生存法則，“若論功勞，軍師當為首功。”

她把郭嘉推出來，既是還他的人情，也是一種政治上的自保。

郭嘉聞言，只是笑著搖搖頭：“林鳳兮智勇雙全，嘉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曹操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掃過，眼神意味深長。他當然知道郭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他更清楚，真正深入虎穴，拿到這份情報的人，是眼前這個女人。

他們之間的默契，有點超出他的預料。

“奉孝有功，孤自然會賞。”曹操走上前，伸手，很自然地扶住林鳳兮沒有受傷的另一只胳膊，“但你，鳳兮，是首功！此事，毋庸置疑！”

林鳳兮成功從鄴城帶回袁軍糧倉核心情報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在曹營高層傳開。

那些曾經只當她是個漂亮玩物，或者有點小聰明的商人的將領和謀士們，全都閉上嘴。

敬畏，是靠實力贏來的。

林鳳兮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在許都的分量，變得截然不同。

三天后，司空府大排筵宴，名義上是慶祝一次小小的勝利，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專門為林鳳兮舉辦的接風洗塵宴。

林鳳兮換上一身曹操賞賜的華美衣袍，傷口也經過最好的醫官處理。她坐在離曹操最近的席位上，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或好奇，或敬佩，或嫉妒的目光。

酒過三巡，曹操站起身，舉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鳳兮，”曹操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傳遍每一個角落，“你屢立奇功，孤在想，該如何賞你才好。金銀俗物，配不上你的才華。”

他頓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讓人看不透的笑容。

“不如，便留在孤的身邊，做個女中諸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