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的書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曹操坐在案后,面沉如水。他面前堆積如山的竹簡,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
他一言不發,但風暴正在醞釀。
這個女人,是他親手撿回來的寶貝。她給他煉鋼,給他造犁,給他新糧,給他能夜戰的鳳兮燈?,F在,這群人,卻想讓他親手毀掉自己的寶貝。
憑什么?
“傳荀彧、郭嘉、程昱、滿寵議事?!彼统恋穆曇?,打破了死寂。
很快,幾位核心幕僚齊聚議事廳。
看著曹操鐵青的臉色和案上那堆彈劾奏章,眾人心里都有數。
程昱率先開口,他一向以沉穩嚴苛著稱:“主公,林鳳兮之才,毋庸置疑。但女子干政,拋頭露面,終究與禮法不合。如今群情激奮,若不稍作安撫,恐生大亂。昱以為,可暫時收回其格物院與講武堂之權,令其在后宅靜養,待風波平息再做計較。”
他的話,說得冠冕堂皇。意思很明白,就是先把林鳳兮雪藏起來,平息那幫老頑固的怒火。
一旁的荀彧,眉頭微蹙。他出身士族,最重禮法,但他也親眼見過新糧的產量,深知林鳳兮對曹營的價值。
他思忖片刻,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程公所言有理,但格物院不可一日無主,講武堂的操練也已初見成效,不可半途而廢。彧以為,可保留其‘司醫丞’之職,讓她專心醫道與農事。至于講武堂,可由夏侯將軍暫代山長之職。如此,既能安撫朝臣,又不至盡廢其才?!?/p>
這方案,聽起來兩全其美。既保住了林鳳兮的部分實權,又剝奪了她最引人非議的軍權,給了士族一個臺階下。
曹操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落在了從頭到尾都未發一言的郭嘉身上。
郭嘉正慢悠悠地搖著扇子,臉色因為近來的操勞,比平時更顯蒼白。他感受到曹操的注視,這才收起扇子,輕輕咳嗽兩聲。
“嘉,有一事不明。”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彈劾奏章上說,鳳兮姑娘‘牝雞司晨’,亂了綱常。敢問在座諸公,是她改良的曲轅犁亂了綱常,還是她種出的畝產二十石的土豆亂了綱常?又或是,她救活了城外上萬流民,亂了綱常?”
他每問一句,程昱和荀彧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郭嘉沒有停,他站起身,走到大廳中央,目光掃過眾人:“他們說鳳兮姑娘‘妖言惑眾’,那鳳兮燈能于夜間傳訊,讓百人伏兵破五百精銳,這叫妖言?我軍將士用上她格物院出的新式鎧甲,戰場上能多一條命,這也叫妖言?”
“至于‘籠絡軍心,圖謀不軌’,更是笑話!講武堂里,坐的是誰的兒子?曹休、曹真,那是主公的子侄!夏侯家的、樂家的、李家的,哪一個不是主公的心腹大將之后?她教的是主公的子弟兵,練的是主公的精銳,強大的是主公的軍隊!這叫圖謀不軌?那什么才叫忠心耿耿!”
郭嘉一番話,駁得眾人啞口無言。
他轉向曹操,深深一揖,語氣懇切至極:“主公!彈劾她的人,不是蠢,就是壞!他們不是看不見鳳兮姑娘的功勞,而是嫉妒她的才能,害怕她的出現,動搖了他們固守的舊規矩!今日主公若因這些讒言而罷黜賢才,寒的是天下有識之士的心,笑的是袁紹、劉表那些外敵!親者痛,仇者快,主公三思!”
說到最后,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他依然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主公仍有疑慮,嘉,愿以軍師祭酒之職,為鳳兮姑娘擔保!她若有半分不軌之心,嘉愿同罪!”
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向灑脫不羈的郭嘉,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惜才,而是以身家性命相托的信任。
與此同時,鳳兮居。
林鳳兮已經被變相軟禁在此。曹操的命令很簡單,讓她在居所內“靜思己過”,不得外出。
春禾急得在屋里團團轉,眼眶都紅了:“姑娘,這可怎么辦呀?外面都傳得那么難聽,主公他不會真的要治你的罪吧?”
林鳳兮卻異常平靜。她正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塊木頭和一把刻刀,一絲不茍地雕刻著一個復雜的人體關節模型。
她的手很穩,心也很靜。
內心OS:情況分析。一,曹操將我禁足,是安撫外界的政治姿態,表明他正在處理此事。二,他召集核心幕僚商議,說明他并未下定論,還在權衡利弊。三,郭嘉必然會力保我,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四,最壞的結果,被徹底剝奪權力,成為后宅金絲雀,發生概率低于百分之五。結論:局面仍在可控范圍內。與其焦慮,不如完善我的外科教學模型。
她對那些名節上的污蔑,毫不在意。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名節是武器,也是枷鎖。她偏不入這個套。
她唯一在意的,是她的事業。格物院,講武堂,醫療體系,這些才是她的心血,是她在這個亂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誰敢動她的根本,她就讓誰連根拔起。
議事廳內,曹操聽完郭嘉的話,閉上了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依舊在桌案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噠,噠,噠。
每一聲,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是在權衡。
一邊,是林鳳兮那無可替代的價值,一個能為他帶來源源不斷驚喜和助力的聚寶盆。
另一邊,是整個士族階層,是維系他統治基礎的“綱常禮法”,是洶涌的輿論壓力。
保她,就要與半個朝堂為敵。
棄她,他舍不得。那種挖心掏肺的舍不得。
許久,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那敲擊桌面的手指,也停了。
“夠了。”
曹操站起身,一股獨斷專行的霸氣,瞬間充斥整個大廳。
他環視眾人,聲音冰冷而決絕:“孤用人,唯才是舉!是妖是仙,是功是罪,不是靠你們的嘴皮子,也不是靠那幾卷竹簡!”
他一把抓起桌上一份彈劾奏章,目光鎖定在為首的那個名字上——御史王楷。
“傳孤的命令!”
曹操的聲音,如同寒冬的冰凌。
“明日,在講武堂,召集所有上書彈劾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給孤滾過去!孤要讓他們親眼看看,他們嘴里的‘妖女’,到底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