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醫的診斷結果,像一陣風,吹遍許都。
鳳兮居士,病重!
這一下,王楷那些彈劾者,反而有些騎虎難下。他們本想揭穿一場騙局,結果卻被太醫官方認證,坐實了林鳳兮“因公病倒”的形象。輿論的天平,開始向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向傾斜。
而真正的決策者,曹操,在拿到李太醫的診脈報告后,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夜未出。
第二天的大朝會,氣氛壓抑。
文武百官列于堂下,沒人敢大聲喘氣。御史王楷站在前列,挺直腰板,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等待最終勝利的姿態。他相信丞相就算再愛惜林鳳兮的才華,面對鐵一般的“禮法”和洶涌的群情,也必須做出切割。
高坐上首的曹操,臉色看不出喜怒。他掃視堂下眾人,目光像刀子,刮過每一個人的臉。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疲憊和痛心。
“關于鳳兮居士的彈劾奏章,孤都看了。”
王楷一派的官員,精神為之一振。
“林鳳兮,一介女子,驟登高位,行事不知收斂,引來諸多非議。牝雞司晨,綱常有虧。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曹操的語氣,像是在肯定他們的指控,“她確實太張揚,太不懂規矩,理應反省。”
王楷的嘴角,幾乎要壓抑不住地翹起。成了!
程昱、荀彧等人也是心頭一松,覺得主公總算要做一個穩妥的決定。
然而,曹操的話鋒突然一轉。
“但是!”
這一聲“但是”,所有人心頭一顫。
“她對社稷,屢有大功!曲轅犁,讓農戶省力。新式軍械,讓將士保命。土豆,讓數萬流民得以活命!這些功勞,你們為何不提?”曹操的目光,變得銳利,直直盯在王楷身上,“如今,她為孤分憂,為許都安置流民,日夜操勞,心力交瘁,以至病倒臥床。你們身為朝廷命官,不思為國為民,卻抓住一個女子的性別大做文章,你們的良心,何在?”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
“城外數萬流民,聽聞她病倒,自發為她祈福。講武堂的將門子弟,為她抱不平。民心所向,軍心所向,你們管這個叫‘妖女惑主’?”
“你們彈劾她,究竟是為了所謂的綱常禮法,還是嫉妒她的才能,害怕她的出現,動搖了你們的飯碗?”
曹操站起身,一股梟雄的霸氣,瞬間籠罩整個大殿。
王楷的額頭,已經冒出冷汗。他沒想到,曹操會把話說得這么直白,這么不留情面。
曹操看著下面一群臉色煞白的官員,終于說出他的裁決。
“林鳳兮行事確有不周,著其閉門思過一月,靜心養病。”
聽到這里,王楷等人心里稍微好受一點,總算是罰了。
“其講武堂山長之職,暫停。但司醫丞與格物院督造之職,不可或缺,予以保留。格物院一應事務,由其副手代管,隨時向她匯報。”
這話一出,眾人品出了不對勁。這哪里是處罰,這分明是給她放了個帶薪年假。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曹操的下一句話,更是讓他們目瞪口呆。
“另,鳳兮居士為國操勞至此,乃孤之肱骨。賞賜人參、靈芝、錦緞百匹,以示關懷。命太醫署每日問安,務必使其早日康復。”
賞賜?還每日問安?這哪里是懲罰病人,這分明是表彰勞模。
王楷徹底懵了。
曹操卻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另外幾個跳得最歡的官員。
“至于你們,”曹操冷笑一聲,“身為言官,不察實情,捕風捉影,惡意中傷有功之臣,蠱惑人心,擾亂朝綱!”
他直接點名:“御史中丞李某,附會謠言,罰俸一年!屯騎校尉趙某,散布軍中不實言論,降一級!”
一連串的處罰下來,快準狠,殺雞儆猴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整個朝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明白了。丞相的態度很明確:林鳳兮,我保了。誰再敢動她,就是跟我曹操作對。
王楷站在那里,只覺得手腳冰涼,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扇了無數個耳光。他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彈劾,最終變成了一場鬧劇。而他,就是那個最大的小丑。
風波,就此平息。
鳳兮居內。
春禾聽完外面傳回來的消息,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姑娘,你聽見沒!主公不僅沒罰你,還賞了你好多東西!把那幫壞蛋都給罰了!太解氣了!”
林鳳兮正靠在榻上,手里拿著一本醫書,神情平靜。
她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好了,別咋咋呼呼的。”她放下書卷,“既然主公讓我‘養病’,那我就安安心心養著。把那些賞賜都收好。從今天起,閉門謝客。”
她確實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格物院的技術儲備需要分類升級,講武堂的下一階段訓練計劃需要重新規劃,還有那個醫療體系的推廣,也需要一份更詳細的方案。
這場風波,對她而言,不過是一次小小的項目危機公關。現在危機解除,正好利用這段“假期”,為下一階段的工作,做好萬全準備。
她樂得清閑。
只是,有的人,卻不準備讓她這么清閑。
“閉門思過”的第三天傍晚,郭嘉提著一個食盒,搖著扇子,以探病為名,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鳳兮居。
春禾看到郭嘉,有些為難,但又不敢攔。
郭嘉笑著對她擺擺手,徑直走進書房。
書房里,林鳳兮根本沒在床上“養病”。她正坐于案前,面前鋪著一張巨大的圖紙,上面用炭筆畫滿了各種復雜的齒輪和構件。她一手執筆,一手拿著一把尺子,神情專注,連郭嘉進來都沒察覺。
郭嘉沒有出聲打擾,就這么靠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燈光下,她的側臉輪廓分明,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此刻因為專注而閃爍著一種驚人的光彩。那不是女子的柔美,而是一種理性的魅力。
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加深。
外面的人都以為她被打倒,病入膏肓。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正在自己的世界里,悄悄構建著下一個足以震驚世人的東西。
林鳳兮終于畫完最后一筆,放下筆,長舒一口氣。一轉頭,才發現門口站著的人。
她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平靜,端起桌上的茶杯。
“郭祭酒,不是來探病的?”她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
郭嘉走進來,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里面是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壺溫好的酒。
他笑著,目光落在她那張毫無病容的臉上。
“嘉,是來探望一個‘病人’的。”他特意在“病人”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