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熱水，驅散了許攸身體里最后的寒意。

林鳳兮坐在石桌后，用一塊干凈的麻布，擦拭那桿長槍。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每一個零件，都被她拆卸，清潔，然后重新組裝。

她沒有看許攸。

但許攸感覺，整個巖洞的氣氛，都圍繞著那個女人。他是一個囚徒，一個剛剛逃出虎口的囚徒。現在，他又進入了一個狼穴。

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

“烏巢。”

許攸開口，聲音沙啞。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不像一個乞求者，而像一個平等的交易者。

林鳳兮擦拭長槍的動作，沒有停頓。

“袁紹的所有糧草，所有輜重，他七十萬大軍的命脈，全部屯在烏巢。”許攸加重語氣。

林鳳兮放下手中的零件，抬起頭。她的目光，第一次正視許攸。

“袁本初不是傻子。烏巢的防御，必定固若金湯。”林鳳兮開口，聲音很平。

“任何堅固的堡壘，都有它的弱點。”許攸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屬于謀士的自負。求生的本能，讓他大腦的運轉速度，達到頂峰。而我知道那個弱點。”

他停頓，觀察林鳳兮的反應。

林鳳兮沒有反應。她只是看著他，等待下文。

許攸知道，空口白話沒有用。他需要拿出干貨。他需要把自己的價值，明明白白地擺在桌面上。

“守衛烏巢的主將，是淳于瓊。”許攸說出這個名字。

“我知道他。”林鳳兮回答，“袁紹麾下大將。”

“他是一個酒鬼。”許攸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他嗜酒如命。每日入夜，必定大醉。他一旦喝醉，整個烏巢的防務，就是一盤散沙。”

林鳳兮的瞳孔，出現一個微不可察的收縮。

她的大腦，開始檢索鳳羽營關于淳于瓊的情報。情報顯示，此人確實有飲酒的習慣。但具體到什么程度，情報沒有詳述。

“證據。”林鳳兮吐出兩個字。

“我不需要證據。”許攸站起身。他環顧四周，找到一根燒剩的木炭。他走到一塊平整的石壁前，蹲下身體。

他開始在石壁上畫圖。

他先畫了一個巨大的不規則圓形。“這是烏巢的整體營寨范圍。”

然后，他在圓形內部，畫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方塊。“這些，是糧倉。這里，是谷物。這里，是草料。這里，是軍械。”他一一指出。

他畫的圖，很潦草。但在林鳳兮眼中，這幅圖的價值，超過任何金銀珠寶。

“淳于瓊的主帳，在這里。”許攸在營寨中心，畫了一個叉。“他的親衛，只有五百人。他每日飲宴，就在帳中。營中的巡邏，一到亥時，就形同虛設。士兵們有樣學樣，聚眾賭博，私藏酒水，無人管束。”

“營寨的防御工事呢？”林鳳兮問。

“外圍有鹿角和壕溝。但有幾個地方，年久失修。”許攸的手，在圖上移動。他在營寨的西北角，畫出一條線。“這里，是一條干涸的河道。河床很低，可以避開哨塔的視線。從這里，可以直接摸到營寨的柵欄下面。”

“柵欄呢？”

“有一段柵欄，下面的木樁已經腐爛。這是去年雨季被水泡過的地方，一直沒有人維修。我去看過，幾個人合力，就能推開一個缺口。”許攸回答。

“還有這里。”他又指向東南角。“這里有一處斷崖。袁軍認為這是天險，只派了兩個哨兵。但斷崖下面，有一條只有山中獵戶知道的小路，可以攀爬上來。”

林鳳兮靜靜地聽著。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她將許攸提供的信息，與鳳羽營斥候冒死偵察回來的零散數據，進行比對，驗證，整合。

數據一一吻合。

許攸提供的情報，填補了所有關鍵的空白。

一張完整的、清晰的烏巢防御漏洞圖，在她的腦中成型。

“只要一支精兵，趁夜潛入。”許攸的聲音，帶著一種瘋狂的蠱惑。“帶上火油，引火之物。在草料場和糧倉同時放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一夜之間，烏巢就會變成一片火海。”

他抬起頭，看著林鳳兮。

“袁紹七十萬大軍，沒了糧草，會怎么樣？”

“不戰自潰。”林鳳兮替他回答。

“對！不戰自潰！”許攸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閃爍著復仇和希望交織的光芒。“袁本初不仁，就別怪我許攸不義！我要讓他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他發泄完情緒，身體又癱軟下來。

他看著林鳳兮，眼神從瘋狂，變回乞求。

“鳳兮大人。”他換了稱呼，“我把袁紹的命門，交到你的手上。這份投名狀，夠不夠分量？”

“夠。”林鳳兮點頭。

“我的條件。”許攸深吸一口氣，“請大人在司空面前，為我美言幾句。我許攸，愿為司空效死。還有…還有我的家人，他們還在鄴城。求大人，保他們一條性命。”

林鳳兮看著他。

這個男人，聰明，狠毒，也懦弱。一個典型的亂世投機者。

“你的情報價值，決定你家人的安全系數。”林鳳兮的回答，冰冷而直接。“數據不會說謊。”

這句話，讓許攸的心，安定下來。

他不怕交易，就怕對方不跟他交易。只要有交易，就有價碼。他相信自己手中這份情報的價值。

“多謝大人。”許攸躬身行禮。

林鳳兮站起身。她走到那面畫著烏巢地圖的石壁前。她的手指，劃過那條干涸的河道，那段腐爛的柵欄。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

這不是狂喜。這是一種看到精密計劃即將完美閉環的滿足感。

官渡之戰。這場決定北方霸主歸屬的世紀大戰。它的天平，在這一刻，因為她，因為她帶來的現代知識和特種作戰理念，出現了決定性的傾斜。

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

如何把這份情報，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到曹操的手中。

她轉身，看向站在陰影里的云雀。

“準備信號彈。”她下達命令，“按最高級別的‘龍語’協議，聯系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