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官渡大營,風平浪靜。
太陽照常升起,巡邏的士兵照常換崗。
伙夫營的飯菜,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但郭嘉的營帳里,氣氛很壓抑。
曹操一天要來三趟。
他每次來,都不說話。
他只是坐在那里,看著沙盤,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案。
程昱和荀攸,也成了這里的常客。
他們臉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郭嘉依舊躺在軟榻上。
他喝著林鳳兮送來的藥,看閑書。
他好像是整個大營里,最悠閑的人。
“奉孝,你那魚餌,到底管不管用?”程昱終于忍不住了。
他覺得這幾天的等待,比打一場敗仗還難受。
“急什么。”郭嘉翻了一頁書,“魚兒聞到香味,游過來,總需要時間。它還要觀察,試探,最后才會下決心咬鉤。”
“萬一,魚不咬鉤呢?”程昱問。
“那說明,我們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郭嘉說,“那我們就得換個思路,從頭再來。”
他的話音剛落。
帳篷的門簾,被猛地掀開。
一個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他滿身塵土,嘴唇干裂,臉上帶著一種極度的興奮和疲憊。
“報——!主公!軍師!”
斥候跪在地上,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
“袁軍,袁軍動了!”
曹操猛地站起來。
他一把抓住斥候的肩膀。
“說清楚!怎么動的?動向哪里?”
“回主公!”斥候大口喘氣,“就在今天早上!袁紹的大將文丑,突然率領一萬精銳騎兵,脫離主營,直奔延津渡口!他們在那里加固營寨,深挖壕溝,擺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勢!”
延津!
郭嘉放下了手里的書。
他坐直了身體。
程昱和荀攸,對視一眼。
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驚。
三份假情報。
第一份,夏侯惇奇襲白馬糧秣點。
第二份,神秘的“天雷”運抵南哨塔。
第三份,主力佯攻延津,實則閃擊烏巢。
袁軍沒有去管白馬,他們也沒有理會那個廢棄的南哨塔。
他們把重兵,死死地壓在了延津。
“其他地方呢?”郭嘉問,聲音很平靜。
“白馬方向,毫無動靜。”斥候回答,“烏巢那邊,也只是增加了常規巡邏。唯獨延津,他們像是要在那邊跟我們決戰一樣!”
“好。”郭嘉點頭,“好一個精準反應。”
他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幾個字。
夏侯惇。
曹洪。
于禁。
李典。
還有另外兩個校尉的名字。
一共六個人。
這六個人,是三天前,在夏侯惇的營帳里,聽到“佯攻延津”這份假情報的全部人員。
“魚,咬鉤了。”郭嘉把那張紙,推到曹操面前。
曹操看著那六個名字。
他的手,在發抖。
這六個人,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心腹。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曾為他浴血奮戰。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深得他的信任。
現在,郭嘉告訴他。
那個藏在黑暗里,不斷向他捅刀子的內鬼,就在這六個人里面。
“不可能…”曹操的聲音,很低沉,“絕對不可能。”
“主公。”郭嘉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數據不會說謊。袁軍的行動,就是最直接的證據。內鬼,就在他們六個中間。他接觸不到更高層的‘烏巢計劃’,也對后勤的‘天雷運輸’不知情。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佯攻延津’。”
程昱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著那張名單,感覺后背發冷。
這個計策,太毒了。
它把那顆隱藏最深的毒瘤,暴露了出來。
“鳳老板的法子…真是邪門。”程昱喃喃自語。
曹操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
“砰!”
桌上的茶杯,跳了起來,摔在地上,粉碎。
“查!”曹操的怒火,像火山一樣爆發,“給孤查!把這六個人,都給孤看起來!孤要知道,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背叛孤!”
“主公,不可。”郭嘉立刻阻止。
“為何不可?”曹操怒吼,“難道還要留著他過年嗎?”
“現在打草,只會驚蛇。”郭嘉說,“我們只知道,蛇在這六個洞里的其中一個。但我們不知道是哪個洞。如果我們現在動手,萬一抓錯了,不僅會寒了忠臣的心,還會讓真正的內鬼,徹底潛伏起來,甚至狗急跳墻。”
曹操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
背叛,尤其是來自心腹的背叛,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那你說,怎么辦?”曹操問。
郭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鳳老板的信鴿,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他說,“她既然能想出‘垂釣’的法子,就一定有辦法,讓這條魚,自己從洞里爬出來,乖乖地躺在砧板上。”
他頓了頓,看向那張名單,眼神變得銳利。
“游戲,才剛剛開始。第一步,是篩選。下一步,叫‘甄別’。”
……
鳳羽營。
林鳳兮看著信鴿帶回來的情報。
情報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延津”。
她把那張小紙條,扔進火盆。
紙條,瞬間化為灰燼。
“老板,抓到了?”云雀在一旁問。
“范圍縮小了。”林鳳兮說,“從一片森林,縮小到六棵樹。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哪棵樹是空心的。”
她走到一張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上,是整個官渡戰場的詳細地形。
她拿起一枚代表“內鬼”的黑色棋子。
她把棋子,放在代表曹營核心區域的那六個點上來回移動。
“下一步,怎么搞?”云雀問,“要不要我們的人動手,直接綁一個回來審?”
“審問是最低效的手段。”林鳳兮搖頭,“酷刑之下,什么口供都拿得到。真的,假的,混在一起,無法分辨。我們要的,是鐵證。”
她停下手。
“通知云中子,讓他準備一份特別的‘快遞’。”林鳳兮說。
“什么快遞?”
“一份只有那六個人,才能接觸到的‘快遞’。”林鳳兮的眼睛里,閃著一種屬于獵人的光芒,“我要設一個局中局。我要讓他們,為了搶奪這份‘快遞’,自己暴露出來。”
她拿起一支筆,在一張新的布帛上,開始書寫。
“告訴郭嘉,魚餌已經吃下去了。現在,該下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