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兮端著剛煎好的藥湯走到郭嘉榻前。
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草藥味，混合著春末夏初特有的悶熱。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托盤，生怕驚醒了這個剛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病人。
“又熬夜了？”
郭嘉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那雙依然有些渾濁的眸子里閃著調侃的光。
林鳳兮被嚇了一跳，差點打翻藥碗。
“奉孝！你什么時候醒的？”
“從你進來就醒了。”郭嘉想要坐起身，卻被林鳳兮按住肩膀。“鳳兮，你的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
林鳳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什么熊貓？”
“額…就是一種很可愛的黑白相間的…”郭嘉頓了頓，改口道：“總之就是形容你很疲憊的意思。”
“知道我疲憊還不乖乖喝藥？”林鳳兮將藥碗遞到他唇邊，“趁熱喝，涼了更苦。”
郭嘉皺著眉頭一飲而盡，那表情簡直比吃了黃連還苦。
“鳳兮，你確定這不是毒藥？”
“想得美，毒藥哪有這么貴。”林鳳兮收回空碗，開始為他把脈。“這一劑藥的材料，夠普通人家吃一個月。”
郭嘉的脈象比昨日穩了許多，但依然虛弱。林鳳兮在心中暗自盤算著藥方的調整。
“外面什么情況？”郭嘉問道。
“袁紹那邊偃旗息鼓，估計是被咱們的天雷嚇著了。”林鳳兮一邊說，一邊整理著案幾上的醫書。“曹公下令全軍休整，加固營壘。表面上看是在防守，實際上…”
“實際上是在為火燒烏巢做準備。”郭嘉接過話茬，“主公這是在給袁本初一個假象，讓他以為咱們被他的十萬大軍嚇破了膽。”
林鳳兮點頭：“正是如此。不過袁紹也不是傻子，審配那老狐貍肯定會讓人暗中打探咱們的虛實。”
帳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春禾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手里捧著一疊密函。
“小姐，鳳羽營傳來的最新情報。”
林鳳兮接過密函，快速瀏覽著上面的內容。眉頭越皺越緊。
“怎么了？”郭嘉察覺到她的異樣。
“烏巢那邊的守備比之前情報顯示的要嚴密得多。”林鳳兮將其中一份遞給郭嘉，“審配增派了三千精兵，還在周圍設了不少暗哨。”
郭嘉仔細研究著情報上的兵力部署圖，腦中快速運轉著。
“這老小子，還真是謹慎。”他用手指在布單上虛畫著，“不過越是這樣防守，越說明烏巢對他們的重要性。一旦得手，袁軍必然軍心大亂。”
林鳳兮在他身邊坐下，二人開始低聲討論具體的行動細節。
“按照原定計劃，鳳羽營的人會在子時前潛入烏巢周圍，布置火藥。”林鳳兮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關鍵位置，“但現在守備增強了，咱們的人很可能會暴露。”
“那就改變策略。”郭嘉思考片刻，“既然硬闖不行，就來個聲東擊西。讓一部分人故意暴露，吸引注意力，真正的主力從另一邊潛入。”
“這樣做風險太大，萬一…”
“鳳兮。”郭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戰場上哪有萬無一失的計策？咱們能做的，就是把勝算提高到最大。”
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輕撫著，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加快的脈搏。
“你緊張了。”
“我沒有。”林鳳兮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數據不會說謊，你的心跳明顯加快了。”郭嘉學著她平時的口吻，“是擔心行動失敗，還是擔心我？”
林鳳兮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都有。”
這份坦誠讓郭嘉心中一暖。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的醫術我見識過了，閻王爺都拿我沒辦法。”
“你還想著親自參與行動？”林鳳兮瞪大了眼睛，“郭奉孝，你腦子燒糊涂了嗎？現在這副身子骨，能下床走兩步就不錯了！”
“我又不是要上陣殺敵，只是在大營里出出主意。”郭嘉擺擺手，“再說了，這么重要的行動，我怎么能缺席？”
林鳳兮氣得想要敲他的腦袋，卻又舍不得用力。
“你啊，就是個工作狂。”
“工作狂？”
“就是…就是為了工作不要命的人。”林鳳兮解釋道，“現代…我老家那邊的說法。”
郭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但沒有追問。
帳外再次傳來腳步聲，這次的步伐沉穩有力。
“主公來了。”郭嘉第一時間就聽出了來人的身份。
果然，曹操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他今日換了一身深藍色的常服，精神比前幾日好了許多，但眼底的血絲依然清晰可見。
“奉孝，感覺如何？”
“承蒙主公關心，已經好轉許多。”郭嘉想要起身行禮，被曹操擺手阻止。
“躺著說話就行。”曹操在床榻邊坐下，目光在郭嘉和林鳳兮之間游移，“鳳兮的醫術，當真是神乎其技。”
林鳳兮謙遜地點頭：“主公過獎了。”
曹操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烏巢的最新情報，你們也看看。”
林鳳兮接過竹簡展開，上面詳細記錄著袁軍糧草的儲備情況和運輸路線。
“這情報從哪來的？”她問道。
“袁紹營中有人想要棄暗投明。”曹操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看來他們對袁本初也不是那么忠心。”
郭嘉和林鳳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內應提供的情報，往往是雙刃劍。
“主公，這人可靠嗎？”林鳳兮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半信半疑。”曹操倒是很坦誠，“但現在咱們需要這樣的情報，哪怕有風險也要用。”
三人圍著地圖，開始制定最終的行動方案。
林鳳兮將之前準備好的火攻計劃拿了出來，詳細說明了每一個環節的安排。
“鳳羽營的人已經在烏巢周圍潛伏了三天，對地形和守備都很熟悉。”她指著地圖上標注的幾個紅點，“這些位置一旦起火，整個糧倉都會被吞沒。”
曹操仔細研究著計劃書，不時點頭稱贊。
“好，很好。”他放下竹簡，“鳳兮，這次行動成功與否，關系到整個官渡之戰的勝負。孤相信你能辦成。”
“屬下定不負主公厚望。”
曹操起身準備離去，走到帳門口又回過頭來。
“奉孝，好好養病。等烏巢得手，還需要你來為孤籌謀后續的戰略。”
郭嘉拱手：“臣明白。”
等曹操離開后，帳內又恢復了安靜。
林鳳兮重新整理著案幾上的文件，郭嘉則閉目養神。
“鳳兮。”過了許久，郭嘉才開口，“如果這次行動失敗了…”
“不會失敗的。”林鳳兮打斷了他的話，“數據顯示，咱們的勝算超過七成。”
“萬一呢？”
林鳳兮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看著他。
那雙向來淡定的眸子里，此刻竟然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憂慮。
“沒有萬一。”她走到床榻邊坐下，“我答應過你，會讓你看到曹公統一北方的那一天。”
郭嘉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指腹輕撫過她眼下的青黑。
“鳳兮，有時候我真想知道，你究竟從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
這個問題讓林鳳兮心中一顫。
她從未想過，要如何向這個時代的人解釋自己的來歷。
“重要的不是我從哪里來，而是我現在在這里。”她握住他的手，“和你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
郭嘉笑了，那是一種釋然的、滿足的笑容。
“說得對。過去和未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窗外傳來號角聲，那是巡營的信號。
夜幕即將降臨，而決定天下走向的戰斗，也將在不久后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