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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盛世未艾

第7章四牡騑騑,六轡如琴(下)

宋晟手捧繡有祥云的蠶絲錦緞,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把上面每一行字讀了又讀。

“門下:國之儲貳,乃社稷根本,承宗廟之重,系萬民之望。皇太子宋晟,自襁褓而顯睿質,垂髫已通經義,才學早逾弱冠之量,夙彰卓爾不群之姿。歷數載襄理政務,審時度勢,裁決公允,朝野翕然稱善。今爾既行嘉禮,成家立室,當知責任愈重。自即日起,著皇太子日臨群臣,聽斷諸司啟事,以練習國政。其六品以下除授,及徒罪以下,并取太子處分。”

胸中翻涌著準備大展拳腳的豪情,案頭的銅鏡映出他意氣風發的面容,可轉眼瞥見旁邊的一雙紅燭,歡欣又驟然凝成酸澀,恍惚看見霍艾獨自守空房的模樣。愧疚如同潮水漫過欣喜。國事的千斤重量,墜斷了與她的相守時光,滿心的躊躇與眷戀,化作喉頭難以吞咽的滾燙。

恰巧此時,霍艾眉眼帶笑,攜花而入,卻見他眉頭緊鎖,面露愁容,心中疑問,忙將手中鮮花交于宮人,上前搭著他的手臂,關切道:“大喜之事,何故憂愁?”

宋晟將圣旨仔細卷好,供奉回案上,將她攬入懷中。霍艾將他輕推,示意時辰尚早,還有人在,哪知宮娥早已識趣地低頭垂眸,自動封閉起六覺。見她如此害羞,宋晟更加忍不住想要挑逗一番,于是故意言語輕佻地道:“羅帳猶存軟玉溫,莫怪我癡纏。”

霍艾見他如此得意,心中不甘,眼波流轉間狡黠一閃。宋晟知她又有了鬼主意,不由得將頭一歪,探究而期待的眼神看她準備如何出招。卻見她踮起腳尖,伏在自己耳邊,以極低的聲音道:“朱批不過戌時硯。晷移虧欠蟾光還。”如此野性難馴又情欲暗涌的話,連同溫熱的氣息一起入耳,宋晟的心被撩撥的,跟隨她點星般的眸子一同跳晃,在暮色里蕩出一圈圈慌亂的漣漪。轉守為攻的霍艾,自此已洋洋得意地欣賞著宋晟雙頰漫開的熾熱晚霞。而宋晟又怎會就此繳械投降,在欲望即將徹底將他吞噬之際,他選擇以最熾熱的方式,迎接這場終極的狂歡,在沉淪的邊緣,熱烈而動情的反撲。

晨光透過帷幔,在霍艾眼睫上投下細碎的影。她迷迷糊糊伸手探向床榻另一側,觸到的卻是半冷的錦被。指尖摩挲著繡滿并蒂蓮的枕套,昨夜的畫面突然鮮活起來,宋晟溫熱的呼吸掠過耳畔,掌心貼著她后頸的溫度,還有他笑著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的溫柔。

“又在賴床?”恍惚間似乎還能聽到他帶著笑意的聲音。猛地睜開眼,這才驚覺身側早已空無一人。臉頰騰地燒起來,連耳垂都泛著緋色。她把臉埋進柔軟的絲被,深吸一口氣,似乎還殘留著他身體的味道,心卻隨著落空的床榻,泛起淡淡憂愁。

磨蹭了許久才起身,銅鏡里的女子鬢發散亂,眼尾還泛著嫣紅。她對著鏡子輕輕整理云鬢,簪上一支步搖,想起昨日清晨宋晟為自己理鬢時的溫柔,嘴角又忍不住彎起來。

漫步花園,池中的錦鯉吐著泡泡游來,她蹲下身將魚食撒下,看它們爭搶著泛起層層漣漪。柳枝在春風中輕拂,卻拂不散心底的落寞。天還未亮宋晟便已起身,只怕以后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崇文殿。推開門,熟悉的墨香撲面而來,輕車熟路地走進東次間,取下上次未看完的《鹽鐵論》,如饑似渴地沉浸在書中,暫時緩解了獨處的寂寥。

第二日,皇后召見的懿旨傳來,霍艾匆忙更衣入宮。踏入含象殿,望著她嚴肅的臉色,暗自懊悔,連日沉迷溫柔鄉中,竟渾然忘記了這看似平靜的宮中,其實處處都是監視的眼睛。

“臣妾恭請皇后娘娘圣安。”她小心謹慎地將每一個動作都做的無可挑剔。

“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聽聞你昨日又去崇文殿看書了?”陳皇后慢條斯理的聲音,卻驚得霍艾一身冷汗。很快理智讓她重新冷靜下來,試探地道:“臣妾還不太熟悉府中各處,一時辨不出路徑,誤入了崇文殿。見殿中書籍新鮮,便讀來消遣。”

“消遣?”陳皇后冷笑道,“本宮竟不知《鹽鐵論》是用來消遣的。”

霍艾見已被查個徹底,干脆把心一橫,低頭認罰,“請母后息怒,臣妾知錯了。”

“那你說說,錯在何處?”

“臣妾不該擅闖殿下書房,翻看殿下的書籍。”

陳皇后見她錯認得誠懇,也不好繼續發作責難,只款款道:“你既通文墨,就該知曉‘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的道理。太子書房里的書,雖都是修身養德的典籍,可你一介女流,讀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想入朝為官,輔世長民?!”

“臣妾不敢。”霍艾匆忙叩首請罪。

“記住,女子無才便是德。本宮罰你回去抄十遍《女誡》,靜思己過,你可認?”

“謝母后寬宥!臣妾認罰。日后定謹遵母后教誨,絕不再犯。”殿中年長的妃嬪、女官倒是頗為認可陳皇后的處置,唯獨坐在角落里的宋珍,看著霍艾拜伏的背影,深感失望。

返回太子府,霍艾便開始抄寫。靜奴垂首侍立在側,緩緩研磨著墨錠,窸窣作響,霍艾端坐在書桌前,神情專注,筆尖懸停片刻,目光逐字掃過原文,隨即穩穩落下,將那些教誨工整地謄寫在宣紙上,燭光搖曳,照在她寧靜而平和的臉上。案頭已抄好的宣紙整齊疊放,字跡工整。當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妃就此改邪歸正的時候,她卻已在腦海中將這兩日近身伺候的宮人面孔,在心底細細篩了個遍。

“太子妃,已經寫了兩個時辰了,明日再抄吧。”玉奴端來茶盞,勸說道。

靜奴偷偷抬眼,觀察霍艾神色,見她沒有停下的打算,只好拿起一旁的龜形硯滴,往硯池里添幾滴水,復又握住墨錠,慢慢研磨。夜幕四合,宮娥點亮蓮花燈臺,霍艾恍若未聞,始終不曾抬頭。直到將最后一句:《詩》云:“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其斯之謂也。寫完收筆,霍艾才轉動著酸痛的手腕,閉目向椅背靠去。靜奴將抄好的第五遍,摞至案頭。

“什么時辰了?”

看了眼更漏,玉奴輕聲答道:“回太子妃,戌時三刻了。”半晌沒有聽到霍艾的吩咐,又柔聲問道:“娘娘,您午膳、晚膳都沒用,奴婢給您溫碗燕菜羹吧。”

“不用了,我有些乏了,更衣吧。”

聞言靜奴、玉奴幫著霍艾卸去繁重的釵環,脫下禮衣,僅余月白色的袔子。夜風卷著一陣清涼,霍艾裹嚴錦被闔上雙眼,不多時便聽到她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屋脊上的鴟吻銜著殘月,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在燈籠光暈里泛著冷光。太子家令梁茂立于石獅旁靜候。不多時,一架紅頂輜車緩緩停在下馬石前,朱喜打開車門,梁茂快步迎上。

未見宋晟下車,朱喜輕喚一聲:“殿下?”車里才有了動靜。長靴穩穩踏在下馬石階上,絳紗袍下擺隨著動作翻卷,露出靴面上精致的云紋刺繡,遠游冠上珠翠裝飾,襯著他眉宇間的疲態,更加明顯。

青石板甬道在腳下延伸,兩側朱紅廊廡的石燈次第亮起。太子抬手揉了揉發僵的脖頸,梁茂緊隨其側,壓低聲音匯報著府中一天發生的事:“巳時皇后召見太子妃,就昨日太子妃在崇文殿讀書之事,進行了責罰。”夜風掠過甬道盡頭的影壁,瑞獸浮雕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宋晟聽著他的匯報,步履卻未有一點兒遲疑,燭火映在太子圓潤飽滿的臉上,辨不清喜怒。

抬眼間,重檐廡殿頂的正殿已赫然眼前,檐角銅鈴在夜風中叮咚作響,漢白玉石欄上的蟠龍在燈籠搖曳間仿佛要騰空而起。直到踏上月臺,宋晟方悠悠開口道:“府中被插入了眼線,你竟等事發才察覺?新入府的宮人,沒查明底細嗎?”話雖說得平靜,梁茂卻深知其中重量。家臣不密,家主如刀尖行進。如此致命的疏忽,太子諒其并未造成嚴重后果,沒做重罰,梁茂甚為感激,可自省過后,仍是驚出一身冷汗,語氣中滿是自責與懊悔,“臣失職。”

“盡快查出來,打發了。”他清冷的聲音,下達了最簡潔的命令。

“是!”

“太子妃那邊如何?”

“皇后當著一眾妃嬪和幾位公主的面,罰太子妃抄十遍《女誡》。太子妃自宮里回來,便在瑤光殿里抄書,午膳、晚膳皆未用。應該是被嚇到了。”梁茂深知太子妃在宋晟心中的地位之重,如今受此等責難,還在擔心他會不會有什么沖動之舉,不料宋晟倒是頗為驕傲地對他道:“被嚇到?你也太小看太子妃了。”眼底流轉的是不盡的信任和自豪,還有一絲期待她日后如何應對的好奇。

梁茂一怔,宋晟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淡淡一笑道:“皇后之職乃正寰中婦道,掌宮闈之序,立四德儀范。太子妃既被抓住錯處,自當斂衽承懲,若皇后單獨召見責罰也便罷了,但她偏要當著闔宮女眷處置,分明是要使其難堪,令其屈從,此時本宮若為她強出頭,她那些隱忍豈不都白費了。”

梁茂會心一笑道:“臣還準備命人將未抄的五遍補齊呢。”

“你也準備著,明日拿給太子妃,看她有何打算。”

“是。”

“太子妃現下人在何處?”

“瑤光殿。今日戌時四刻便歇下了。”

夜露凝霜,瑤光殿檐角的銅鈴在風里輕晃。十二名宮婢垂首立在朱漆門兩側,手中宮燈映得青磚地泛著幽微的光,她們望著遠處影影綽綽的燈籠長龍,待看清那對描金螭紋宮燈,最前頭的宮女立即屈膝行禮,素白指尖扣住獸首門環,厚重殿門被吱呀推開。

宋晟跨過門檻,借著微弱的燭光繞過屏風行至寢殿,鮮紅的喜帳將床榻籠得嚴實,兩名宮女靜立帳外,手中鎏金手爐騰起裊裊白煙。太子抬手虛壓,示意眾人不要出聲,貼身內侍已捧著銀盆來到身旁,用溫水浸潤的帕子凈過手臉,雙喜為其脫去冠服,帳內傳來細微的響動,太子抬眸見幔帳微動,動作愈發輕柔。

宮娥輕起幔帳,帳中滿是霍艾發間茉莉頭油香,宋晟側身小心翼翼坐在床邊,見她未醒,方抬腿上床,甫一躺下霍艾便翻身滾入他的懷中。

“吵醒你了?”他收了收胳膊,將她緊攬。

“怎么忙到這么晚?”聲音中含混著未散盡的困意,又帶著化不開的牽掛。

“各地的官員開始陸續上報今年的收成情況。不少刑案也要開始復核、裁決。”他的聲音很低,溫軟地纏繞在耳畔,像是哄人入夢的呢喃。

“那你有沒有用膳?我命人給你做些湯羹?”漸漸清醒的霍艾準備支起上身,卻被宋晟抱在懷里,不肯松手:“我在宮里吃過了。倒是你,為何不好好用膳?”他裹著暖意的詢問,讓霍艾憋悶一天的情緒,突然得以宣泄。

晨起梳妝時,看到銅鏡里自己圓潤不少的臉頰。回想起被太后初召入宮,清早操練被女官說教后,便再不敢舞刀弄槍。胸中本就郁積塊壘,恰似烏云蔽月,未曾舒展半分。之后又被皇后一通詰難,更是憋悶在心透不過氣來,“自入宮后,養尊處優,髀肉復生,再過幾年,怕是要胖的連上馬都費勁了。”

宋晟知她心中不甘,可又無能為力,只好借著話題分散她的愁緒,“我看看,哪里胖了?”說著手便已滑至腰間。霍艾本就怕癢,偏他又在兩脅處亂搔,引她笑的喘不過氣來。眾人聞聲,悉數退至殿外。

“你若再鬧,我就還手了啊。”當她發出最后通牒,宋晟忙乖乖住手,生怕她一個用力,掰斷自己的手腕。安靜下來的二人復又躺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讓你受委屈了。”

“還不是因為太子妃的寶座,好似蜜糖招蜂。人人皆以為鳳冠早已捧在陳家手中,不料卻是我接過了太子妃的金冊。只怕日后再尋個什么罪名將我廢黜,讓自家侄女坐上去,才肯罷休。”

“其實你也怕我有朝一日變了心吧?”宋晟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心底不斷叫囂著她對自己的在意,恨不能向全天下宣示自己的歡喜。不料霍艾卻故意打消他的氣焰:“我怕的是太子妃寶座易主。”

他眼底翻涌的失望像是被寒霜覆蓋的深潭。唇角狠狠向下撇著,似是強壓著滿腔情緒,半晌才從齒縫里擠出一個冷硬的“你……”便不再做聲,負氣的翻身背對向她,假寐起來。

霍艾笑著趴過他的肩頭,伏在他耳邊,語氣中帶著嗔意的嬌憨道:“當初可是殿下說,看中我的出身簡單、武暢西海。還說要讓霍家的人成為您的股肱之臣的。既執我為棋,任你驅遣,怎的又要見死不救,隔岸觀火了?”她借機還擊他當初那詞不達意的情話。

宋晟自知理虧,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剛要開口辯解,她已欺身逼近,唇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夫君莫不是想看我為你爭風吃醋的樣子?”

宋晟假意思考片刻道:“娘子若真愿為我大打出手,為夫倒也樂意做你的裙下之臣。往后府里大小諸事,聽憑娘子發落。”

“既然如此,日后落個‘懼內’的名聲,可別又咬牙切齒,翻臉不認人。”宋晟聽出她話里的打趣,奈何自己嘴上又討不來什么便宜,干脆一個翻身將她壓到身下,含住她的耳垂,齒間輾轉廝磨,呢喃道:“不如夫人今晚便教教我‘懼內’二字如何寫……”他的聲音低沉而蠱惑,徹底點燃了一帳的旖旎。

次日,梁茂呈報太子妃一個木匣,打開一看,竟是仿了霍艾筆跡抄寫的五遍《女誡》。她不動聲色的將盒蓋蓋好,收進柜中。梁茂見狀,暗揣太子妃此舉是在示意他,此事由她親自處置,便躬身告退,只等太子晚歸后詳報。宋晟聽完道:“你查你的,切勿打草驚蛇,替太子妃兜好底即可。”

卻說霍艾將替抄收好后,鋪紙潤筆,繼續抄書。直到十遍全都完成,仔細收好,親自送入宮中。皇后見她如此恭順,實在挑不到錯處,也只得放她回去。當眾人以為太子妃會就此斂聲屏氣,小心翼翼的生活時,瑤光殿前月臺上,她卻招來所有近侍的太監、宮女。

“本宮知你們自幼入宮,不曾有人教你們讀書識字,可這世上哪有人生來就只為伺候人?從今日起,我便要教你們識字,等你們年滿出宮后,也能為自己爭一方天地。”眾人不知何意,以目光相詢,霍艾掃過眾人身影,又道:“即日起每日習一字,本宮隨時考課,學的好的賞銀錢,賜新衣。不用心學的,可就要打發出去做雜役了。”此等言論一出,眾人面面相覷,收到消息的梁茂更是預感到一場狂風驟雨的降臨,這位叛逆的太子妃之后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又會將她自己引向何等危局?

掌心的鑫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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