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舅舅,我倆都是落魄人,他哪里有什么勾引貴婦,貴婦可得能看上他才行啊!他一無貴族身份,二無土地布帛。」
「望神女明鑒,他那么說都是…都是…都是害羞啊」
熊麗聽了直皺眉,一個勁的拿眼睛白他舅舅,仿佛在說,你夠了吧!
19歲的人被捅破心事是會惱羞成怒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只能暗憋暗氣,陰沉地默認了。
妘戊注意到熊麗的表情變化,竟有一種歡喜之情萌發了,自己都沒察覺,嘴角就帶了笑。
妘戊身邊的貼心人,她的親姐姐妙兒最是了解妘戊,心里大抵已經有了看法:
自家族長,喜歡這個男人!
妘戊呢,也許真的動心了,但是還沒到失去理智。
她抓熊麗,情愛占比不大,更多的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大彭氏為什么通緝追殺他!
只要是大彭氏關注的事,她妘戊,再加上妲己,都會很好奇。
因為在伏羲大族的眼睛里……
大彭氏就是神權的野心家和叛逆者!
妘戊起身看著熊麗,興趣盎然地問出她的問題:
「熊麗,你在大彭氏那里干了什么壞事?」
熊麗聽了調笑道:
「我偷了采陰補陽經,你很想要嗎?我教你啊。」
大彭氏的男性始祖是彭祖。不僅青銅冶煉技術高超,還獨創了采陰補陽的理論,床上功夫不比冶煉技術差。
妘戊聽這話,沒生氣,上位者,生什么氣呢?
「祝融家族,六大分支,神官是大彭氏,你家嘛,是季連氏,廚子家族。」
「要是我把你送到季連家主那里,就說你偷了大彭仲昆要緊的東西,會怎么樣呢?」
「你也要把采陰補陽經給他嗎?」
言外之意,糊弄誰呢?一個廚子家族也想挑釁神官家族嗎?想不想變成一道菜?
熊麗的舅舅在旁邊聽了這話,拼命搖腦袋,看起來很著急。
他急聲說道:
「神女殿下開恩,神女殿下開恩啊!什么采陰補陽經!那是青銅冶煉配方!」
「熊麗是因為偷了大彭氏的青銅冶煉配方,才一路被追殺到朝歌,想著王上腳下,神女眼前,大彭氏不敢胡來的。」
熊麗震驚地看著舅舅,不敢置信他舅舅這么快就說了青銅冶煉配方的事。
自己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得來的東西,就這么無所謂地說出來了嗎?
叛徒!!
妘戊聽到「青銅冶煉配方」這六個字,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
這小子刨了大彭氏的根基!
好小子!有種!
那自己抗婚推動神權改革的目的,就更進一步了!
大大的好事啊!
妘戊強忍狂喜,面帶微笑,和藹可親,循循善誘地威脅著:
「偷就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讓我謄抄一份,我就不讓皋陶家追究淫奔那天之事,何如?」
言外之意,交出來,咱們倆的一切隱瞞和懷疑,一筆勾銷。不交出來……
可以嘗嘗皋陶家的刑罰!
皋陶家,是大舜統一東夷時,欽定的理官正。皋陶家的律法神權,千年傳承,那五刑的花樣和狠辣……
包你滿意的!
熊麗聽到淫奔二字,閃回了恩愛的畫面,又明白妘戊要對自己上大刑了,他呵呵一笑,真是…
最毒婦人心吶!穿上衣服就翻臉不認人啊!
熊麗梗著脖子,逆反之心上頭,他雖然五花大綁,狼狽地跪在下位,但是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直視妘戊。
「來吧!我是孽生逆子,正想嘗嘗皋陶偃子的好手段。」
言外之意,我一個叛逆者,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有本事整死我!
妘戊很意外,浪蕩子竟然還是個硬骨頭!沉默了一會,妘戊看著殿下的美男子,冷冷地下達命令:
「傳我召令,讓偃疑吾來見我!」
「慢!!!」
熊麗的舅舅急了,竟然掙扎地跳了起來,五花大綁地跳到妘戊跟前,他都是用吼的:
「神女手下留情,萬勿叫皋陶偃子。」
「你可憐可憐熊麗吧,他只是愛說反話,別扭人罷了。」
「神女容我詳稟,熊麗的父親,羋鬻(yu)淫奔愛上了我妹,私自娶了她,熊麗出生后,他們母子不小心被發現了。」
「神女啊,季連家真的太欺負人了!他們把鬻抓了,扭送到大彭氏那里。」
「大彭仲昆竟然逼鬻,烹飪親子來宣誓效忠祝融大家族,說熊麗是孽生,要祭火神。」
「這一家三口,只能脫離祝融家,自立門戶,改姓熊了。」
「我妹妹她…一直介意這件事,前些日子…病逝了,熊麗這孩子啊,氣不過啊,非要偷出冶煉配方,燒了給他母親,以慰在天之靈」
舅舅邊說邊嘆氣,熊麗眼圈紅了,玩世不恭的人,輕易不傷心,傷心就是傷得很重。
妘戊聽后,作為女人,她真動了惻隱之心,但是大事要緊,半點也不會退讓:
「無妨!皋陶可以不來,但是配方還是交出來,我謄抄一份,就還給他,該燒燒,該慰慰。」
「此事到我這里就結束。」
舅舅松了一口氣,趕緊說:
「尊神女旨意!我們雙手奉上!」
然后轉身對著熊麗擠眉弄眼,熊麗明顯很生氣,咬著后槽牙,腮幫子都硬了。最后……
把頭一低,算是認了。
既然解決了一個疑問,就要解決新的疑問,妘戊盯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問: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熊鬻娶你妹妹,就要被逐出家族?」
妘戊好奇的地方是,季連家族可是廚子家族,不至于對婚姻看得那么重啊!
這位舅舅轉過頭,正面直視著妘戊,他輕聲說:
「在下,姜尚,字子牙。一個落魄貿易人。」
妘戊后來余生,直至生命盡頭,都會想起這一幕。
想問問自己,為什么當時不殺了這個人,殺了他,會不會就沒有后邊的事了?
為什么自己不殺了這個……
西周操盤者。
那是后話了,眼下妘戊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妘戊還沒接話,,旁邊的妙兒冷哼道:
「姜姓?神農家的?西邊的探子吧!難怪人家要把事做得這么絕呢!」
姜尚苦笑,想了一下,不說實話人家也能自己查,不如自己坦白。
「妹妹是受我連累的。」
「說來慚愧,我做貿易,十次有八次是賠本的,所以潦倒半生,拖累了妹妹妹夫,讓季連伯重瞧不起了,非要斬斷這段孽緣。」
「我也不姓姜,應該姓呂,只是呂家不認我,只能胡亂姓個姜。」
「我的母親是東夷的姒姓女子,被西羌呂姓一支男兒搶婚搶到洛邑附近。」
「輪奸后,我是頭生。按規矩要棄養的,是舅舅恰好找到母親,母親把我托付舅舅,我是在東夷長大的。」
「我啊,不是東,也不是西,不是東西啊。」
妘戊沉默了,殺頭子,保血脈,妲己剛威脅過她。
妙兒也沉默了,她無法理解一個西羌女子有多悲慘,伏羲的神女都是捧著的,護著的。
而西方女媧的神女…祭祀的時候…是會死的。
再加上西羌的搶婚和收繼婚…用男性暴力逼迫女性從屬于家庭…
這西邊的女子,活的就是個物件。
東夷雖然也逐步完成了父系傳承,但那是用戰爭、冶煉、開山、治水完成的。
這些事必須男人來做,逐漸成為家族主力。
東夷是從淫奔對偶婚逐漸變成父權的。
妘戊想的比妙兒還深,她在思索伏羲家族的未來。母系傳承逐漸沒落,強權和武力在蠶食著母權,她們闔族女兒何去何從?東夷因為有伏羲家族護佑,女性還有話語權,而西邊…
妘戊冷笑地總結道:
「真是倉廩實才知榮辱啊!」
「西邊,除了會種糧食還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