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轉瞬即逝。

阮小楓站在棲云居大門外，仰望著這座承載了太多秘密的古宅。月圓之夜，銀盤似的月亮懸在宅子上方，泛著不祥的紅色光暈。她手腕上的印記已經完全變成了暗紫色，紋路蔓延至肩膀，像一張逐漸收緊的網。

“準備好了嗎？“周昱站在她身側，手中握著新鑄的銅錢劍。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但臉色仍有些蒼白。鎖魂釘的反噬比他透露的更為嚴重，阮小楓從他偶爾流露出的痛苦表情能猜到。

“嗯。“她點頭，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三片玉鐲碎片。這些天他們研究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最終制定了一個危險的計劃——不是阮明鏡給出的兩個選擇，而是第三條路。

周昱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紅繩在他們之間微微發亮：“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

鐵門依然沒有鎖，仿佛在邀請他們進入。庭院里靜得可怕，連蟲鳴都沒有。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地投射在雜草叢生的地面上。

“趙家人呢？“阮小楓低聲問。

“肯定在等我們。“周昱警惕地環顧四周，“他們需要你自愿完成儀式。“

主樓的門大敞著，黑洞洞的入口像是某種巨獸的嘴巴。兩人謹慎地進入，手電筒光束掃過客廳——鋼琴還在角落，琴鍵上落滿灰塵，但阮小楓分明聽到極輕的《夜來香》旋律，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地下室。“周昱指向廚房方向，“他們一定在那里。“

通往地下室的暗門完全敞開，一股陰冷的氣流從下面涌上來，帶著腐朽和草藥的氣味。阮小楓的手腕突然一陣刺痛，印記發出微弱的紅光。

“開始了。“周昱的表情變得凝重，“月到中天，陰陽界限最薄弱的時候。“

他們沿著石階向下，每一步都讓阮小楓的心跳加速。地下一層的符咒室已經完全變了樣——所有符咒都被撕毀，蠟燭折斷，供桌翻倒。只有那面古鏡依然立在中央，鏡面波動如水面，泛著血一樣的光。

趙會長和十幾個黑衣人圍在鏡前，正在進行某種儀式。看到阮小楓和周昱，趙會長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準時的小姐。我們正等著你呢。“

他的樣子比上次更加可怕——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灰色，眼睛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嘴角扭曲到幾乎觸及耳根。其他黑衣人也或多或少有類似的變異，像是正在蛻變成另一種存在。

“離鏡子遠點！“周昱厲聲喝道，銅錢劍橫在胸前。

趙會長大笑，聲音像是金屬摩擦：“晚了，通道已經打開，只差最后一步——“他指向阮小楓，“一個被標記的阮家血脈自愿跨過界限！“

阮小楓看向鏡面，里面浮現出阮明鏡的身影，紅嫁衣在無風的環境中飄動，無瞳的眼睛直視著她。但與上次不同，這次阮明鏡的表情充滿警告，微微搖頭，像是在說“不要過來“。

“她在害怕。“趙會長順著阮小楓的視線看去，譏笑道，“害怕你發現真相。“

“什么真相？“阮小楓追問。

“鏡非鏡，人非人。“趙會長的聲音變得嘶啞，“你以為她是阮明鏡？不，她只是外殼，包裹著真正的核心——阮明華，你的曾祖母，第一個宿主。“

他走向鏡子，手指輕觸鏡面，激起一陣漣漪：“當年阮明華自愿成為宿主，將某種存在引入鏡中世界，以換取女兒們的安全。阮明鏡發現后，試圖用自殺終結這一切，卻只將自己也困在了里面。“

鏡中的阮明鏡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影模糊了一瞬，變成了另一個更年長的女子——與阮小楓依然相似，但眼神更加滄桑。這才是真正的阮明華。

“看到了嗎？“趙會長興奮地喊道，“她一直在等你！阮家血脈中最特別的一個，能夠承受完全體的力量而不崩潰！“

阮小楓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零碎的記憶閃過——姑祖母抱著嬰兒時的她站在鏡前，低聲說著什么...父母爭吵時提到的“命運“...五歲生日那天，鏡中伸出的手不是攻擊，而是某種測試...

“小楓。“周昱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別被迷惑。記住我們的計劃。“

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無論鏡中是誰，今晚都必須結束這一切。

“你想要我做什么？“阮小楓故作順從地問趙會長。

“很簡單。“趙會長的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光芒，“拿著完整的玉鐲，走進鏡中世界。你的血脈會喚醒真正的力量，打開永久通道。之后...“他張開雙臂，“永生將屬于我們所有人！“

阮小楓和周昱交換了一個眼神。計劃的第一部分成功了——趙會長主動提出了他們需要的條件。

“我需要先拼合玉鐲。“阮小楓說，“碎片都在這里。“她取下脖子上的掛墜，三片玉鐲碎片在她掌心顫動，發出微弱的青光。

趙會長貪婪地盯著碎片：“快！月到中天了！“

阮小楓緩緩將三片碎片拼在一起。就在它們接觸的瞬間，一道耀眼的青光爆發出來，照亮了整個地下室。碎片完美地吻合，形成一個近乎完整的玉鐲，只有一兩處細小缺口。

“現在！“周昱突然拋出幾張紫符，在空中形成一道屏障，暫時阻擋趙家人。他拉著阮小楓沖向鏡子，“按計劃進行！“

趙會長發出憤怒的咆哮，黑衣人們也開始沖擊符咒屏障。時間不多了。

阮小楓站在鏡前，玉鐲在手，直面鏡中的“阮明華“。近距離看，那雙眼睛里的痛苦和掙扎更加明顯，與趙會長描述的完全不同。

“你不是自愿的，對嗎？“阮小楓突然明白過來，“當年你成為宿主，是為了保護家人，不是引什么存在進來。“

鏡中女子的表情微微變化，閃過一絲驚訝。

“小楓，快！“周昱的符咒開始燃燒，黑衣人們即將突破屏障。

阮小楓深吸一口氣，沒有像趙會長要求的那樣走進鏡子，而是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她將玉鐲按在自己手腕的印記上！

“以血為引，以魂為橋！“她高喊出周昱教她的咒語，“非宿主，非守護，而是——平衡！“

玉鐲與印記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阮小楓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貫穿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紋路從手腕迅速蔓延，很快覆蓋了她的全身，像一張發光的網。

鏡中的“阮明華“發出既像痛苦又像解脫的尖叫，身影開始扭曲變形。趙會長也慘叫起來，皮膚上出現裂痕，黑霧從裂縫中滲出。

“不！“他掙扎著撲向阮小楓，“你做了什么？“

周昱的銅錢劍化作一道金光，將趙會長釘在墻上：“結束了，趙世昌。百年的瘋狂該畫上句號了。“

阮小楓忍受著全身灼燒般的痛苦，緊盯著鏡中。在強光中，她看到真相——所謂的“存在“其實是阮明華當年分裂出的黑暗面，而真正的阮明鏡犧牲自己將其大部分封印。歷代阮家女子成為宿主，實際上是在分擔這個黑暗面的力量，直到有人能完全承受并轉化它。

“你不是我們的詛咒...“阮小楓對鏡中掙扎的身影說，“你是我們的一部分。痛苦的一部分，但也是保護的一部分。現在，該安息了。“

她加大力度，玉鐲完全融入印記中。整個鏡中世界開始震動，無數道光束從鏡面射出，每一道光里都有一個阮家女子的身影——阮明華、阮明鏡、阮明月...她們的表情從痛苦逐漸變為平靜。

“小楓！“周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堅持住！“

阮小楓感到力量在迅速流失，視線開始模糊。但她不能放棄，就差最后一步...

突然，一只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是周昱！他不顧危險突破了屏障，來到她身邊。

“我們一起。“他堅定地說，將某種力量通過紅繩傳入她體內。

這股力量與阮小楓的靈力交融，形成一種全新的能量。鏡中的黑暗面發出最后的尖叫，然后...破碎了。如同千萬面鏡子同時碎裂，無數光點四散飛舞。

趙會長和黑衣人們也隨著尖叫化為黑霧，消散在空氣中。整個地下室劇烈震動，古鏡表面出現裂痕，血光逐漸暗淡。

阮小楓精疲力竭地倒下，被周昱接住。她全身的紋路開始褪色，最終只在手腕上留下一道普通的傷疤。玉鐲的碎片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結束了嗎？“她虛弱地問。

周昱看向鏡子——裂痕中不再有血光，只有普通的反射。鏡中不再有紅衣女子，只有他們兩人疲憊但安然的身影。

“結束了。“他輕聲說，緊緊抱住阮小楓，“你做到了。“

晨光透過地下室的小窗照進來，驅散了最后的黑暗。兩人相互攙扶著走上地面，發現棲云居的氣氛完全不同了——那種壓抑的詭異感消失了，雖然依然破舊，但至少像個普通的古宅。

“她們...都安息了嗎？“阮小楓看向晨光中的宅子。

周昱點頭：“鏡中世界重組了。沒有宿主，沒有詛咒，只有記憶。“

他們在庭院里休息了一會兒，直到體力稍微恢復。阮小楓看著手腕上的傷疤，想起最后一個畫面——所有阮家女子向她微笑致意，然后化為光點消散。尤其是阮明鏡，不，是阮明華，她最后的眼神充滿感激和解脫。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周昱。

“隨你。“周昱罕見地露出微笑，“這宅子現在是你的了。可以賣掉，可以改建，或者...“

“或者留著。“阮小楓接話，“作為紀念館，紀念那些為了保護家人而犧牲的阮家女子。也作為警示，提醒世人不要重蹈趙家的覆轍。“

周昱贊同地點頭：“我會幫你。畢竟...“他猶豫了一下，“我現在無處可去了。“

阮小楓看向這個陪伴她經歷一切的男人，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就留下來。我們一起。“

陽光完全升起，驅散了最后的陰影。棲云居在晨光中靜靜矗立，仿佛一個終于卸下重擔的老人。院墻上的野花不知何時開了，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阮小楓和周昱并肩走出大門，沒有回頭。過去的已經安息，而未來，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