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海城市第一人民醫院
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時,林小滿正站在急診室門口。她低頭看表,凌晨三點十七分,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跳出導師的消息:“今晚搶救的車禍傷員是重要證人,注意保存物證?!?/p>
玻璃門滑開,護士抱著病歷本匆匆而過:「小林醫生,3床需要縫合!」
「來了?!顾断卤挥晁傅膰恚瑨煸谥蛋嗍乙伪成?。作為剛轉正的急診科醫生,她早已習慣了晝夜顛倒的生活。消毒、戴手套、持針器夾起縫合針,燈光下,她手腕上的醫用手表泛著冷光,表盤里嵌著塊碎玻璃——那是上個月搶救爆炸傷員時留下的紀念。
「患者血壓下降!」護士突然驚呼。
林小滿抬頭,心電監護儀顯示心率驟降。她扔下縫合針,扯開患者衣襟——胸口的貫穿傷里,竟隱約可見半片帶血的唐三彩碎片?!笢蕚涑潈x!」她大喊,指尖觸到碎片邊緣的三葉草紋路,忽然感覺天旋地轉。
天授三年冬月,紫微城,掖庭宮
冰水冷得刺骨,林小滿在劇烈咳嗽中醒來,后腦勺撞在青銅盆沿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她掙扎著抬頭,看見雕花青銅鏡里映出陌生的面孔:眉尾斜紅妝,唇點櫻桃,分明是唐代女子的打扮。
「抓住那個巫女!別讓她念咒!」
尖利的女聲中,七八個內侍舉著桃木劍沖進來。林小滿這才發現自己穿著窄袖短襦,紅白間色裙浸滿冰水,膝蓋硌在青磚上,疼得發麻。為首的老嬤嬤臉上的鉛粉簌簌掉落,她這才想起導師講過的唐代巫蠱案——眼前這場景,竟與敦煌壁畫里的「驅邪圖」如出一轍。
「我是醫生!」她掙扎著舉起雙手,腕間的醫用手表硌到青磚,表冠上的醫院標志在燭火下一閃而過。
「還敢狡辯!」老嬤嬤舉起符水,「德妃殿下高熱驚厥,必是你這巫女詛咒!」
床榻方向傳來悶響。林小滿轉頭,只見織金錦帳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男子烏發披散,額間敷著濕帕,緋紅蜀錦袍敞著領口,露出精致的鎖骨。他的手指抓著錦被,指節泛青,正是典型的高熱驚厥癥狀。
「他需要物理降溫!」林小滿扯下脖子上的真絲圍巾——那是導師送的生日禮物,「快把這個塞進他嘴里,防止咬舌!」
「放肆!這是德妃殿下!」身著石青色圓領袍的張公公怒斥,腰間九銙玉帶叮當作響,「來人,把她亂棍打死拖去亂葬崗!」
「慢著。」
床上的男子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威嚴。林小滿對上他的目光,只見他烏發如瀑鋪散在織金錦枕上,寶鈿花釵冠微斜,藍寶石墜子晃出冷冽的光,襯得膚色比案頭羊脂玉還要蒼白三分。琥珀色瞳孔里閃過一絲狡黠,像極了急診室里那些隱瞞病史的患者?!缸屗??!顾f,「若救不活本宮,她替本宮去死?!?/p>
宮人匆匆散去。林小滿湊近床榻,聞到他身上混著龍腦香的汗味。掀開眼皮,瞳孔對光反射減弱,再摸淋巴結——腫大如鴿卵,果然不是普通風寒。她扯開他的領口,月白中衣下的皮膚燙得驚人,小腿上隱約有玫瑰疹。
「溫??!」她驚呼,「必須用白酒擦身,再服綠豆甘草湯!」
張公公后退半步:「溫病是天災,會傳染的!」
「閉嘴!」德妃突然爆粗,與病弱形象判若兩人,「照她說的做?!?/p>
林小滿用絲巾蘸著井水兌酒,擦拭他的腋下、肘窩。當擦到腹股溝時,德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繭:「醫女的手,倒比太醫署的老頭子軟?!?/p>
他的指尖帶著體溫,卻讓她背脊發寒。急診醫生的直覺告訴她,這看似病弱的德妃殿下,骨子里藏著毒蛇般的狠戾。當他用那雙含著金痣的眼睛注視著她時,她莫名想起動物園的孟加拉虎——優雅踱步的表象下,是隨時能咬斷獵物喉嚨的尖牙。
她猛地抽回手,觸到他腰間的琥珀瓔珞——十二顆珠子里嵌著曬干的曼陀羅花瓣。作為急診醫生,她對這種劇毒植物再熟悉不過:「殿下何時開始盜汗?」
「你問這個做甚?」
「因為殿下中的不是普通風寒,是曼陀羅毒?!顾币曀难劬Γ赣腥讼胱屇邿岫?,再嫁禍給巫女?!?/p>
德妃瞳孔驟縮。與此同時,殿外傳來環佩聲。張公公高喊:「陛下駕到!」
武則天身著翟衣踏入,十二旒鳳冠下,眉間朱砂痣冷冽如冰。武則天還未到榻前,德妃掙扎著要起身,緋紅蜀錦袍滑落在臂彎,露出藕色中衣下的蝴蝶骨。他叩首時,烏發垂落如簾,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只余下唇角溫馴的笑:「陛下萬安?!鼓锹曇籼鹉伻缑?,卻讓林小滿想起毒酒上漂浮的桂花——美麗,卻致命。
武則天雙手扶起德妃將他安置到床榻上,目光落在林小滿腕間的手表上:「這是什么?」
「回陛下,是民女的家傳手環,刻著驅邪符文?!沽中M側身擋住表盤,急診室的培訓讓她瞬間編好借口,「民女隨父親在終南山學醫,常入山采藥,全靠這個保命。」
德妃突然激烈咳嗽起,打斷了武則天的追問。武則天轉身替他整理釵冠,指尖在琥珀瓔珞上停頓一瞬:「德妃覺得,這丫頭如何?」
「醫術新奇,可留用?!沟洛聪蛄中M,「就派去太醫署吧,替本宮盯著藥材庫。」
林小滿注意到他說「藥材庫」時,張公公的手抖了一下。
武則天輕笑一聲,“好,從今日起,這丫頭便是太醫署的見習醫女。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若再敢鬧出什么幺蛾子……”
“民女一定盡心盡力!”林小滿忙不迭磕頭,心里卻樂開了花。穿越第一天就混進了太醫署,這波血賺不虧!
“你先出去吧!“武則天說。
林小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掖庭宮,雪越下越大,她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機——屏幕碎裂,時間停在2023年12月31日,正是跨年之夜。
「林姑娘留步。」
冷冽的男聲傳來。裴硯之身著玄色官服,七銙玉帶束著勁瘦的腰,懷里抱著《千金方》,書角卷起,露出「西域藥商」的字樣。他的目光掃過她的手表,銀佩在風雪中晃出雙魚紋樣:「明日卯時到署,帶《黃帝內經》?!?/p>
「裴大人如何知道民女姓林?」
「陛下親自吩咐?!顾D了頓,「還有,亂葬崗的野狗最近很兇?!?/p>
他擦肩而過時,廣袖掃過她的肩膀,掉下張紙條。林小滿展開,上面是力透紙背的字跡:「曼陀羅有毒,勿食御賜之物。」
子時?偏殿
鎏金博山爐飄著沉水香,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膩。德妃換了件月白錦袍,領口露出鎖骨下方的三葉草刺青——與現代患者體內的唐三彩碎片紋路identical(完全一致)。
「嘗嘗本宮的手藝。」他推過青瓷碗,桂花酪表面浮著干花,正是白天賞她的桂花糕碎末。
林小滿湊近碗口,苦杏仁味撲面而來——這是曼陀羅堿的特征。她想起導師的叮囑:「急診醫生要學會聞出毒味。」
「民女從小怕苦。」她笑著推開碗,「不如殿下先嘗?」
德妃臉色一沉:「你敢懷疑本宮?」
「不敢?!顾讣馇昧饲猛胙?,三聲響動——這是他們科室的急救暗號,「只是聽說,曼陀羅混著桂花,能做出讓人說真話的藥?!?/p>
德妃猛地起身,錦袍帶翻博山爐。沉水香灰灑在地上,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堆滿西域文書,最上面的羊皮卷上,赫然畫著雙魚紋與三葉草交織的圖騰。
「你果然是裴硯之的人!」他抽出袖中短刀,刀刃泛著青芒,「說,那個吊墜是什么來歷?」
林小滿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妝奩上。鎏金鏡匣打開,映出她身后的廊柱——裴硯之握著繡春刀,銀佩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刀刃上的反光掃過她的手表,在德妃臉上投出醫院標志的陰影。
「德妃殿下,深夜行兇,怕是不合規矩。」裴硯之緩步踏入,「更何況,您私通西域商團,用曼陀羅控制太醫署的事,陛下恐怕還不知道吧?」
德妃瞳孔驟縮,短刀「當啷」落地。林小滿這才明白,為什么車禍傷員體內會有唐三彩碎片——那是穿越的媒介,而德妃的三葉草商團,竟在千年后留下了殺人證據。
「抓住她!」德妃突然高呼,殿外傳來甲胄聲。裴硯之猛地拽住林小滿,從后窗躍出。雪粒子打在臉上,她聽見他說:「抓緊我,別睜眼!」
兩人在房頂狂奔,裴硯之的繡春刀左劈右砍。林小滿看見追兵袖口的三葉草,與現代物證科照片里的販毒集團標志一模一樣?!改憔烤故钦l?」她大喊。
「以后告訴你!」他躍下房頂,落在亂葬崗的枯骨堆里,「現在先活著出去!」
曼陀羅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林小滿眼前發黑?;杳郧埃杏X裴硯之的手臂收緊,體溫透過官服傳來。他的銀佩硌著她的掌心,上面刻著「裴氏」二字——與她在現代搶救的車禍傷員,同姓。
雪越下越大,蓋住了兩人的腳印。林小滿最后看見的,是裴硯之掏出的瓷瓶,瓶身上刻著「牛黃解毒丸」——那是她在急診室常用的解毒藥。原來在這個沒有洗胃機的時代,他早已備好了antidote(解毒劑)。
「林小滿!」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別睡,你還沒告訴我,那個醫院標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已經聽不清了。意識沉入黑暗前,她終于想起車禍傷員臨終前的口型,那不是「救我」,而是「三葉草」。原來一切的起點,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