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蹲下身，蒼老的手指輕觸阿福傷口周圍發黑的皮膚，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書房內彌漫著刺鼻的血腥與草藥混合的氣息，燭火在他眼底映出兩簇跳動的幽光，將他凝重的神色襯得愈發深沉。

“此毒絕非尋常紫心草煉制。”

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如古鐘，震得林小滿懸著的心猛地一顫。

“紫心草毒性雖烈，但發作時傷口應呈絳紫色，且伴有灼燒感。可阿福這傷口發黑如墨，蔓延紋路呈蛛網狀，倒像是混入了西域‘噬魂藤’的毒汁。”

林小滿渾身發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藥囊邊緣。

她想起宋清婉長劍出鞘時那一抹詭異的幽藍，當時只覺森然，此刻回想，竟與狄仁杰描述的毒相暗合。

“狄大人的意思是……這是三葉草商團特制的毒藥？”

她聲音發顫，目光死死盯著阿福逐漸青紫的嘴唇。

狄仁杰起身時發出一聲悶哼，腰間傷口的血又滲濕了半邊衣袍。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擦拭著染血的指尖，素帕上很快洇開深色痕跡：“三葉草商團勾結西域巫醫，這些年沒少鼓搗這類陰毒之物。武周與吐蕃邊境沖突不斷，他們私運的毒藥里，噬魂藤正是用來麻痹戰馬的絕佳材料。”

話音未落，阿福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響，嘴角溢出黑色泡沫。

林小滿慌忙按住他顫抖的肩膀，手腕卻被他死死攥住。那力道大得驚人，仿佛瀕死之人抓住最后救命稻草。

“阿福！你堅持住！”

她強忍著淚水，轉頭沖門外大喊，“來人！快取冰來！冷能緩毒！”

狄仁杰看著少女慌亂卻有條理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彎腰撿起地上一枚帶血的銀針——正是林小滿擊退殺手之物，針尖殘留的黑色物質在燭光下泛著油光。

“林醫正，你可知這毒為何未侵入你體內？”他突然發問，將銀針遞到她眼前。

林小滿怔了怔，回憶起打斗時銀針破空的瞬間。

當時只想著救人，此刻細想，確實奇怪：“難道是因為……我用銀針時并未直接接觸傷口？”

“正是。”狄仁杰將銀針收入袖中，從書架暗格里取出一本泛黃的典籍，封皮上“異域毒經”四個朱砂字已褪色大半，“噬魂藤遇鐵即化，卻能順著血液侵蝕臟腑。若不是你用銀針遠程制敵，此刻恐怕也……”

他沒說完的話懸在半空，化作林小滿后頸的一陣寒意。

窗外驚雷炸響，雨勢更急了。

阿福的抽搐漸漸平息，卻陷入更深的昏迷。

林小滿為他重新包扎好傷口，起身時雙腿發麻，險些跌倒。

狄仁杰伸手扶住她，目光落在她脖頸的傷口上：“你這劃傷雖淺，也不可大意。明日我讓元芳送些雄黃膏來。”

“多謝狄大人。”

林小滿勉強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對了！宋清婉袖口的三葉草紋身，還有她逃走前說的話……”

“噤聲！”

狄仁杰神色驟變，猛地捂住她的嘴。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林小滿一僵，卻見老人警惕地望向窗外——雨幕中，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只留下瓦片輕響。

待確認無人偷聽，狄仁杰才松開手，語氣凝重如鉛：“此事到此為止。書房之戰早有眼線報給陛下，明日朝堂必有一場風波。你且記住，三葉草商團背后之人……”

他頓了頓，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懼意，“絕非我們能輕易撼動的。”

林小滿正要追問，卻見阿福突然囈語起來。他緊閉雙眼，冷汗浸透了衣襟，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著“花瓣……香灰……武……”

聽到最后那個字，狄仁杰和林小滿對視一眼，皆是臉色大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

一名金吾衛高聲稟道：

“狄大人！陛下急召，裴公子……在獄中情況危急！”

林小滿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狄仁杰一把扶住她，沉聲道：“林醫正，阿福交給我。你立刻去太醫院取解毒藥材，隨后趕來宮中。記住，萬事小心！”

待林小滿跌跌撞撞跑遠，狄仁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他摸出懷中那枚從阿福傷口處取下的布片——上面殘留著半片三葉草形狀的焦痕，和武則天書房暗紋一模一樣。窗外閃電照亮他的臉，將那抹苦笑映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