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城的晨光透過窗欞,在裴硯之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出神地望著手腕上未愈的針孔,那密密麻麻的針痕仿佛在無聲訴說著曾經的驚心動魄。
林小滿為他解毒時的專注神情,與記憶中那個同樣溫柔又堅定的身影漸漸重疊——那是他的母親,在他十二歲那年的冬夜,也是這樣顫抖著雙手,將草藥敷在父親滲血的傷口上。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將他拉回那個塵封已久的夜晚。
彼時裴府后宅的書房里,檀木書架上擺滿了西域典籍,泛黃的書頁間夾著干枯的異域花草,散發著一種奇特而陌生的氣息。
羊皮卷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跳動的火苗將墻上的影子搖晃成扭曲的形狀,仿佛一個個神秘的幽靈在舞動。
年幼的裴硯之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他光著腳,小心翼翼地踩在冰涼的青磚地上,悄悄趴在書房門口,屏氣凝神地聽著屋內的動靜。
“正卿,三葉草商團的人已經追到長安了!這批于闐國的秘寶,絕不能落在他們手里!”
父親裴正卿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充滿了焦慮與擔憂。
裴硯之透過門縫,看見父親攥著一卷地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那地圖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我們帶著硯之逃吧!”
母親林書瑕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你這些年東躲西藏,不就是為了保護他?難道要讓硯之也陷入這無盡的危險之中嗎?”
父親突然沉默了,整個書房陷入了死寂。
燭芯“噼啪”爆開火星,照亮他臉上那道從眼角蜿蜒至下頜的猙獰疤痕,那疤痕仿佛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訴說著過往的腥風血雨。
良久,他將地圖塞進暗格,聲音低沉而決絕,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去引開他們。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硯之碰書房里任何東西。這些秘密,知道得越少,他就越安全。”
“可是你此去兇多吉少……”母親泣不成聲。
“為了硯之,為了我們的家,我必須這么做。”
父親打斷母親的話,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照顧好硯之,等這件事過去,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安心生活了。”
那是裴硯之最后一次見到父親完整的模樣。
三日后,渾身是血的父親被人抬進府中,他的衣衫破爛不堪,上面沾滿了泥土和鮮血,仿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父親懷里死死抱著一個沾滿沙礫的錦盒,仿佛那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母親顫抖著打開錦盒,里面是半塊刻著三葉草紋的玉佩,玉佩溫潤的光澤與周圍的血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還有一張泛黃的字條,上面用西域文字寫著:“找到‘沙之眼’,毀掉圣物。”
“父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硯之跪在床邊,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父親染血的衣袖上,“您快醒醒,告訴我啊!”
裴正卿費力地睜開眼,枯槁的手指摸上兒子的臉,眼中滿是不舍與牽掛:“硯之,若有一天你見到...三葉草...一定要...遠離...他們...很危險...”
話未說完,便永遠閉上了雙眼,手無力地垂落,裴硯之只覺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此后的日子里,書房成了裴硯之的禁地。但越是被禁止,他對那里面的秘密就越好奇。
十五歲那年的雨夜,電閃雷鳴,狂風呼嘯著拍打著窗戶,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噬。裴硯之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雨聲,內心的好奇如野草般瘋狂生長。
終于,他按捺不住,悄悄起身,拿起一把小工具,撬開了暗格。
塵封多年的地圖在燭光下展開,上面用朱砂標記著數十個地點,彎彎曲曲的線條仿佛一條條神秘的脈絡,其中松州的位置被重重圈起,旁邊畫著一個與父親臨終前緊握的玉佩一模一樣的三葉草圖案。
裴硯之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種既興奮又害怕的感覺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
裴硯之慌忙將地圖塞回暗格,轉身便對上一雙泛著幽光的眼睛——一個蒙著黑巾的人破窗而入,手中匕首直刺他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閃過,來人悶哼一聲,倒在血泊中。
裴硯之定睛一看,竟是家中的老仆福伯,此刻正捂著胸口,鮮血不斷從指縫中滲出,染紅了他的衣衫。
“少爺快走...他們...不會放過...”
福伯的聲音微弱而急促,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三葉草商團...要找圣物...那是能操控西域諸國的...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話未說完,福伯便斷了氣,身體漸漸變得冰冷。裴硯之呆立在原地,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悲傷。
從那以后,裴硯之開始暗中調查三葉草商團。
他穿梭在長安的大街小巷,尋找著與商團有關的蛛絲馬跡。
他發現父親生前常與西域商人來往,那些人身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氣息,那氣息就像一個無形的標記,將他們與三葉草商團聯系在一起。
而母親臨終前,也在昏迷中反復念叨著“沙之眼”“圣物”,手中死死攥著那半塊玉佩,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執念。
“裴公子?”
林小滿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她端著藥碗站在門口,眼神中滿是關切,“該喝藥了。你臉色比剛才更差了,可是毒又發作了?”
裴硯之勉強笑了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流下,卻比不上心中的苦澀。
他知道,自己離真相越近,就越危險。
但為了父母,為了揭開三葉草商團的陰謀,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多年的秘密。
而裴硯之,正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即將踏入那片充滿未知與危險的迷霧之中。
他握緊了拳頭,暗暗發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要找到“沙之眼”,毀掉圣物,為父母報仇,也為這天下蒼生,揭開三葉草商團背后那隱藏多年的驚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