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意識像沉船墜入深海,刺耳的電子音卻蠻橫地將她拖拽出來。
“警告!宿主靈魂融合度98.7%……99.2%……100%!《星光璀璨:頂流老公狠狠寵》同名惡毒女配角色‘江念’綁定成功!主線任務激活:攻略男主顧淮,破壞其與女主蘇晚晚情感進程,維護既定劇情線。任務失敗懲罰:靈魂抹殺。重復,靈魂抹殺!”
江念猛地睜開眼。
奢華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她瞳孔驟縮。身下是過分柔軟、幾乎要將人吞噬的天鵝絨大床,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香薰甜膩到發悶的氣息。這不是她熟悉的、堆滿劇本和獎杯的樸素公寓。記憶碎片洶涌而至——一本看過的娛樂圈甜寵文,一個囂張跋扈、最終被全網唾棄、精神崩潰自殺的炮灰女配,名字就叫江念。
荒謬。
死亡前一刻還在領獎臺上接受萬眾歡呼的影后,此刻成了注定不得好死的紙片人?她撐起身,指尖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那冰冷電子音帶來的眩暈和強制性的劇情灌輸。
“宿主江念,請確認接收初始任務:一小時內抵達‘星輝娛樂’大廈,制造與男主顧淮的首次‘意外’邂逅,并對其表現出強烈興趣。”系統毫無起伏的機械音在腦內回響,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這是關鍵劇情節點。倒計時開始:59分48秒……”
江念沒動。她掀開身上滑膩如水的真絲薄被,赤腳踩在冰涼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氣順著腳心直竄上來,卻奇異地讓她混亂的思緒沉淀了幾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鋼鐵森林冷漠的輪廓,陽光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灑在冰冷昂貴的家具上,毫無暖意。這地方像個精致的金絲籠,專門用來豢養書中那個愚蠢又惡毒的“江念”。
攻略男主?破壞別人感情?維護那個注定將她碾碎成渣的所謂劇情?
呵。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鏡前。鏡中映出一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眉眼秾麗,帶著一股未經世事磋磨的嬌縱,漂亮卻空洞。這張臉,曾是書中女配橫行霸道的資本,也是她走向毀滅的開端。江念扯了扯嘴角,鏡中人回以一個同樣僵硬、毫無靈魂的弧度。
“宿主!請立即行動!時間正在流逝!抹殺程序并非恐嚇!”系統的電子音拔高了,滋滋的電流聲泄露出一絲氣急敗壞。
行動?江念轉身,目光精準地鎖定了露臺角落。那里,躺著一張看起來飽經風霜、藤條都磨出油潤光澤的老舊搖椅,與這浮夸的臥室格格不入。它突兀,卻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慵懶的召喚。
她徑直走過去。
“宿主!方向錯誤!星輝大廈在……”
江念充耳不聞。她像耗盡最后一絲力氣般,將自己摔進那張寬大的搖椅里。藤條發出輕微卻令人安心的“吱呀”聲,瞬間承接了她全部的重量。陽光終于不再是碎片,而是暖烘烘、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她身上,包裹著裸露的手臂和小腿,驅散了骨髓里殘留的寒意。她閉上眼,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空氣里香薰的甜膩似乎也被陽光曬淡了。
一個決定,在純粹的溫暖包裹中,塵埃落定。
“抹殺?”江念的聲音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輕飄飄地消散在陽光里,“隨你。現在,閉嘴。別擋著我的太陽。”
腦內一片死寂。
幾秒鐘后,尖銳的警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仿佛精密儀器被強行灌入沙礫的卡頓聲。“邏輯……錯誤……請求……駁回……威脅等級……提升……”系統的聲音斷斷續續,滋啦作響,最終徹底沒了聲息,只留下一種被噎住的、茫然的電子靜默。
世界清靜了。只有陽光在眼皮上跳躍的暖意,和身下搖椅規律而催眠的輕響。江念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重新緩慢流淌的聲音。影后的光環、書中的絕路……都被這真實的暖意暫時隔絕在外。她只想抓住這一刻的安寧,哪怕下一秒就是深淵。
至于劇情?愛誰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分鐘,又或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被江念單方面掐斷連接的系統,終于以一種憋屈又不得不妥協的方式重新上線。冰冷的機械音強行壓抑著某種擬人化的暴躁。
“檢測到宿主存在強烈消極抵抗意志。啟動……備用方案。次級目標激活:維持角色基礎曝光度及公眾討論熱度。新任務發布:立即開啟個人直播間,進行不低于兩小時的日常互動直播,內容……不限。”系統似乎艱難地咽下了某種指令,“此任務為強制性基礎生存指標。拒絕執行將觸發……”
“知道了。”江念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打斷它。維持熱度?直播?行吧,總比去攻略什么見鬼的男主省心。她摸索著從搖椅旁邊的矮幾上拿起原主的手機。屏幕亮起,鎖屏壁紙赫然是男主顧淮一張精修到毛孔隱形的舞臺照。江念面無表情地劃開,指紋解鎖,找到直播軟件圖標,指尖隨意一點。
直播間瞬間開啟,名稱自動套用了原主充滿斗志的宣言:“江念の閃耀征途~今天也要為夢想加油鴨!”粉紅泡泡的字體刺得江念眼睛疼。
她順手就把名字改了。
五個字,簡單粗暴,直抒胸臆:【躺著,勿擾。謝謝。】
鏡頭似乎被她隨手擱在了搖椅旁邊的矮幾上,角度清奇,自下而上,正好完整地框進了她深陷在舊藤椅里的下半身——寬松的棉麻家居褲,光著的、踩在藤椅邊緣的腳丫子,還有……一包撕開了的巨大家庭裝原味薯片。陽光慷慨地涂抹在她線條放松的小腿上,空氣里仿佛能看到細微的塵埃在光柱中跳舞。
沒有精心設計的背景板,沒有柔光燈,沒有妝容,甚至沒有一張完整的臉入鏡。只有一片舒適的、慵懶的、近乎靜止的居家角落,以及那包存在感極強的薯片。
直播間人數起初只有零星幾個,大多是原主那為數不多的顏粉或黑粉點進來的。彈幕飄過:
【???我眼花了?江大小姐的征途呢?】
【躺著勿擾???這什么新型行為藝術?擺爛人設?】
【鏡頭角度有毒……只給看腿和薯片?臉呢?我們顧淮哥哥呢?】
【薯片袋子矚目……她真吃得下去啊?不怕胖死?】
【笑死,這就是她的日常?果然除了臉一無是處。】
江念完全無視了屏幕上開始緩慢增加的彈幕。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陽光更均勻地灑在身上,然后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探進巨大的薯片包裝袋里。摸索,停頓,精準地夾出一片完整的、弧度完美的薯片。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房間里被麥克風放大,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牙根發癢的酥脆感。
她慢悠悠地咀嚼,腮幫子微微鼓動。咽下。然后又伸出手。
“咔嚓。”
“咔嚓。”
一片。又一片。
動作規律得如同某種禪修。除了薯片被牙齒碾碎的聲音,直播間里只剩下窗外隱約的城市白噪音和陽光流淌的靜謐。沒有互動,沒有解釋,沒有表演。只有一片接一片的薯片,和一種幾乎要從屏幕里滿溢出來的、理直氣壯的“無所事事”。
彈幕的畫風漸漸變了。
【……她吃得……好專注?】
【這聲音……我手里的外賣突然就不香了!】
【不是,她就打算這樣直播兩小時?干吃薯片?一句話不說?】
【雖然但是……這咸魚癱的姿態……莫名有點治愈?(我有罪)】
【前面的醒醒!這是江念!作妖專業戶!肯定有后手!】
【賭五毛,十分鐘內必提顧淮!】
【+1,坐等作妖!】
質疑和嘲諷的彈幕開始刷屏,偶爾夾雜著一兩條被這詭異佛系氛圍蠱惑的微弱聲音,但很快就被淹沒。黑粉和等著看笑話的吃瓜群眾占據了絕對主流。直播間人數卻在這種詭異的安靜和持續的“咔嚓”聲中,緩慢而穩定地攀升。獵奇,本身就是一種流量。
系統在她腦內發出微弱而急促的電流干擾音,像老舊的收音機在調頻。它似乎想說什么,想干預這完全偏離“惡毒女配”人設的災難性直播,但次級目標的“維持曝光度”數據卻在詭異地向上跳動,讓它陷入邏輯混亂,只能發出徒勞的滋滋聲。
江念愜意地瞇著眼,感受著陽光的溫度和薯片粗糙的咸香在舌尖化開。腦內系統的雜音?不過是蒼蠅嗡嗡。她甚至調整了一下腳的位置,讓陽光曬得更均勻些。
直到——
“咔嚓。”
最后一片薯片消失在唇齒間。江念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沾著鹽粒和薯片碎屑的指尖,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些,伸手去夠旁邊矮幾上的水杯。
就是這一個側身抬手的動作,讓她的上半身終于短暫地、無意識地闖入了直播鏡頭的邊緣。寬松的居家T恤領口隨著動作微微傾斜,一截纖細的脖頸和線條清晰的鎖骨暴露在陽光下。而就在那鎖骨下方,靠近肩膀的位置,一個極小的、深色的印記一閃而過。
像一滴凝固的墨,又像一枚古老的符。
曇花一現。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
然而,互聯網從不缺少顯微鏡。
一條突兀的彈幕,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猛地炸開在飛速滾動的嘲諷洪流中:
【臥槽!!!暫停成功!!!鎖骨下那個印記!!!放大看!!!是‘徽音’的鸞鳥圖騰???那不是傳說中的……音樂圣殿‘徽音閣’核心弟子的身份烙印嗎?!全球現存認證弟子不超過五個!!!江念???!!!】
滾動的彈幕,驟然停滯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