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站在公司門口,望著玻璃幕墻映出的自己,嘴角還殘留著那一句“真正的溫度,在你身邊的人身上”的余溫。他搖了搖頭,試圖把那種微妙的情緒壓下去,轉身走進了攝影棚。
安瀾回到辦公室后,翻開了沈逸提交的初步拍攝方案。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構圖設想和情緒捕捉的角度,還有幾幅手繪草圖。她盯著其中一張草圖看了許久——畫面中央是一對年輕情侶在廢墟中相擁而笑,背景是殘破的墻壁與陽光交錯的光影。她輕輕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邊。
第二天一早,會議室里再次坐滿了項目組成員。沈逸比預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正在調試相機鏡頭。安瀾推門進來時,他抬起頭,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兩人目光交匯的一瞬,仿佛昨日電梯里的那句話還在空氣中回蕩。
會議正式開始,氣氛比上次更緊張。安瀾將項目進度和預算重新梳理了一遍,強調這次廣告片的核心是“家”,但不能落入俗套。沈逸聽完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開口道:“我有個想法,想用城市邊緣地帶作為背景。”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低聲議論起來。安瀾微微蹙眉,“你是說……那些廢棄的老廠房?”
“沒錯。”沈逸點頭,“那里雖然破敗,卻充滿了生活的痕跡。墻上的涂鴉、生銹的鐵門、斷裂的樓梯,都是時間留下的印記。如果把這些元素融入拍攝,或許能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家’的感覺——不是豪華溫馨的那種,而是真實、粗糲、有溫度的。”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默。有人提出質疑,擔心這樣的場景會讓品牌調性顯得不夠高端。沈逸卻沒有退縮,他拿出幾張自己之前拍攝的照片投影到屏幕上:“你們看這張,是一個老人坐在舊工廠前曬太陽的畫面。他的表情很平靜,眼神里有一種歷經歲月后的安然。我想,這就是我們想要傳達的情感——不是浮于表面的熱鬧,而是沉淀下來的真實。”
安瀾看著屏幕上的照片,忽然覺得心口一顫。她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能在鏡頭背后捕捉到如此細膩的情緒。她環視一圈團隊成員,緩緩開口:“我們可以嘗試一下。沈先生,請你盡快提供一份詳細的場地調研報告,我們需要確認可行性。”
沈逸眼睛一亮,立刻點頭答應。會議結束后,他收拾器材準備離開,卻被安瀾叫住:“等一下。”
她遞給他一份文件,“這是我讓市場部整理的城市邊緣區域地圖,上面標注了一些潛在可用的地點。你如果有時間,可以先去看看。”
沈逸接過文件,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背。兩人同時愣了一下,空氣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謝謝。”他低聲說道,語氣認真得不像在說客套話。
安瀾點了點頭,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沈逸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的文件,忽然笑了。
當天下午,沈逸獨自一人去了其中一個廢棄廠區。他背著相機,穿過雜草叢生的小路,踩著碎石進入一片荒廢的車間。陽光從破碎的天窗灑下,照在斑駁的地面上。他舉起相機,透過取景器觀察四周,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畫面。
突然,一陣風吹過,帶起塵土和落葉。他瞇起眼,正準備換個角度,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安瀾。
“你怎么來了?”他有些驚訝。
“順路過來看看。”她輕描淡寫地說,目光卻落在他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上,“拍得不錯。”
沈逸笑了笑,“你也喜歡這種風格?”
安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近一步,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問:“這張是你剛才拍的?”
“嗯。”他點點頭,“我覺得這里的光線很有層次感,適合表現人與環境的關系。”
她看著照片,忽然想起昨天他說的那句話:“有時候,真正的溫度,不在取景框里,而在你身邊的人身上。”她抬頭看他,發現他正專注地調整相機參數,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神情。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并不只是個攝影師。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記錄世界,也在試圖理解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兩人并肩走在廠區里,沈逸一邊走一邊介紹他的構圖思路。安瀾聽著,偶爾插幾句問題,兩人之間漸漸少了初次見面時的拘謹,多了幾分默契。
傍晚時分,他們回到了市區。安瀾提議去喝點東西,沈逸欣然同意。他們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坐下,窗外車流如織,屋內卻是另一種節奏。
“你為什么這么執著于這些地方?”安瀾端起咖啡,輕聲問道。
沈逸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小時候我家住在老城區,房子破舊,鄰居們卻都很親切。后來搬走了,再回去時,那片街區已經拆掉了。我開始拍照,就是想留住那些記憶。每一張照片,對我來說都是一段故事。”
安瀾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人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們的對話被一條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斷。助理發來通知,原定拍攝場地因臨時活動檔期沖突,必須另尋地點。安瀾皺起眉頭,沈逸卻立刻翻開那份地圖,“我可以連夜去幾個備選地點看看,明天早上給你們反饋。”
“你不用這么急。”她有些不忍。
“但我愿意。”他看著她,語氣堅定,“我不想讓項目因為場地問題受阻。”
安瀾一時語塞,心中某種情緒悄然涌動。她看著他起身準備離開,忽然開口:“我陪你去。”
沈逸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啊。”
夜色漸濃,城市的燈光在他們身后漸次亮起。沈逸背著相機,安瀾提著筆記本電腦,兩人再次踏入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廢墟區。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風卷起落葉,打了個旋兒,落在他們腳邊。
沈逸彎腰撿起葉子,舉到安瀾面前,“你看,這片葉子是不是像極了某個瞬間?”
安瀾還沒來得及回應,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變——是父親。
她猶豫片刻,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瀾瀾,”電話那頭傳來安父略顯嚴肅的聲音,“你最近是不是跟那個小攝影師走得挺近?”
安瀾的手指收緊,握住了那片葉子。沈逸察覺到她的異樣,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在她身旁。
“爸,他是我的合作對象。”她語氣平靜,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可他才二十三歲!你還記得你媽當年怎么反對我們的事嗎?我不想你也走上這條路。”
沈逸聽到這句話,眼神暗了暗。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安瀾。
安瀾沉默了幾秒,聲音低了下來:“爸,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我不是小時候的我了,我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嘆息,隨后掛斷。
安瀾低頭看著手中的葉子,葉片邊緣已經有些枯黃。沈逸輕輕伸手,將它從她手中接了過來。
“你爸爸……好像不太喜歡我。”他語氣輕松,卻掩不住一絲失落。
安瀾抬頭看他,眼中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不需要別人替我做決定。”
沈逸笑了,笑容比夜色還要明亮。他舉起相機,對著她按下快門。
“這張照片,就叫做‘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