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被需要的垃圾，都在這里。
——楔子
今天的天氣頂好，烏云遮住了太陽，天空下著毛毛細雨。
對城市里的人們來說，可能有些陰濕的不適，但是對于生活在與巖漿交接的沿岸地區的人來說，確實求之不得。
對于這里的狗來說，也是。
垃圾場的野狗們這會兒都躺在一處，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清涼。
女孩在狗群中間翻了個身，抱住躺在身邊的大白狗，然后輕輕掀開它的耳朵，悄悄道。
“妲烏，我餓了。”
妲烏用爪子把耳朵捂住，不想理會這個人類少女。
女孩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這條叫妲烏的母狗的回應，于是一個人坐了起來，穿過狗群朝遠處走去。
寬無邊際的垃圾堆內，女孩光著腳，四肢并用的在其間穿梭，偶爾聳聳鼻子，用嗅覺給自己帶路。
女孩已經將近兩天沒吃飯了，饑餓感驅使著她前往人類的聚居地尋找食物。
妲烏告訴過女孩，人類很危險。
他們會使用鐵塊做的火筒，還會使用各種閃著光的棍棒，挨上一下，就有可能一命嗚呼。
但女孩不怕，因為她有一位人類朋友，女孩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人類朋友給的。
女孩要去找那位人類朋友，看看能不能順便整一口吃的。
突然腳下一絆，女孩摔了個狗吃屎。
她如野狗一樣，順勢前滾翻穩住身形，然后呲著牙，低吠著看向絆倒自己的東西。
目光中，一只腐爛的人手從垃圾堆下面伸了出來。
“救……”
那只手巴拉了兩下，就沒了力氣，軟趴趴的落下。
女孩意識到眼前的東西沒有威脅，于是三兩步靠近，又四肢并用的將埋在垃圾堆下面的人挖了出來。
看清這個人的樣貌后，女孩的眼里泛起亮光。
這是一個渾身沒有一處完整皮膚的奄奄一息的人。
活不下去，死了可惜，作為食物剛剛好。
這人看出了女孩的想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緩緩握拳，跟狗打招呼似的，把手放在女孩的鼻子下。
“好熟悉的味道。”女孩想。
但想不起來在哪里聞到過。
管她熟不熟悉，這么大的一塊食物，女孩都要帶去跟人類朋友分享。
女孩眨了眨眼，背起這人一起往人類的聚居地走去。
滿月的面前擺著許多皺皺巴巴的破舊鈔票，面值最小的一塊，最大的也不過五十。
滿月把錢一張一張捋好，然后遞給面前皮膚粗糙的……男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老羊把手里數好的錢裝進粗麻袋，然后找了根繩，把麻袋口綁住。
“這……”老羊放低聲音，“兩萬塊錢就齊了，你出去的時候我再給你。”
滿月臉上難掩興奮，狠狠點頭。
滿月：“等我在執法司站穩腳，就把你接出去享福！”
一個月前，滿月剛拿到執法司的錄取通知書。
執法司是很多人的夢想。
穿著帥氣統一的制服，在這個亂世以公正的名義，除暴安良。
執法司有三個月的實習期，這個階段沒有工資，還需要實習生們交培訓費。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是兩萬。
滿月撿了一個月垃圾，又加上之前老羊大半輩子的積蓄。
剛剛好。
老羊看似嫌棄，實則暗爽的刮了滿月的鼻子一下：“臭丫頭，先管好你自己再說。”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老羊趕緊把麻袋藏起來，看著麻袋被收好，滿月才去開門。
門外，女孩瘦小的身影背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正要敲門。
滿月：“小嫖？”
女孩沒有名字，但是滿月從小就知道她。
“野狗養大的野種。”
“誰知道有沒有病？”
“話都不會說，算什么人啊。”
所有人都這么說，然后朝女孩扔石頭，將她趕走。
明明大家都住在垃圾場里，也都是得了傳染病，被城里人拋棄后趕到這里來自生自滅的“垃圾”，但女孩似乎天生的，低人一等。
這些被人類拋棄的“垃圾們”，反過來，一起欺負和歧視比他們更弱小的孩子。
好像這樣，他們就能獲得一絲詭異的成就感。
滿月第一次跟女孩交談，是在一個晚上。
那是野狗群集體出動，來人類聚居地偷食物的夜晚。
女孩被分到了滿月和老羊的帳篷。
滿月是被老羊拍醒的。
月光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女孩正透過月光，蹲在地上看滿月的連環畫。
已經該是有自我意識的年齡，但是女孩身上一絲不掛，頭發里也長滿了虱子。被野狗拉扯大的她，真的像野狗一樣，渾身散發著獸性，沒有人類的羞恥。
女孩看連環畫入了迷，準備偷走的食物被放在一邊，早就被遺忘。
人類小孩，還是會被人類的玩物吸引。
“這是女媧補天的故事。”小滿月悄悄靠近女孩。
女孩一驚，立刻躲到桌子后面，呲著牙低吠，仿佛在警告滿月，不許靠近。
滿月手里拿著一塊肉，朝女孩伸手：“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不知道女孩聽沒聽懂，但她明顯看懂了滿月是在給她吃的，于是從桌子后面走出來，試探著靠近。
確定滿月不會打自己后，女孩抓起肉大快朵頤。
老羊笑：“被砸石頭還不長記性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滿月蹲在女孩面前。
女孩的長發亂糟糟的，披在身上厚厚一層，確實有幾分像狗。
女孩無辜的看著滿月，把手里的肉握緊了些。
她聽不懂滿月說的話，只是嘴里含糊的發出“肉……”的音節，這是她為數不多，會說的人類語言。
滿月又問：“你叫什么？”
女孩回答不了，只是爬過來，用鼻尖碰碰滿月，又用臉蹭滿月的手。
要是有尾巴，滿月應該能看到女孩身后即將起飛的螺旋槳。
滿月：“我叫滿月，嗯……你要是沒有名字的話，就叫……”
滿月思考著，視線掃過女孩。
“你動作那么靈活，跑得又快……嗯……”
“嫖。”一旁的老羊開口。
滿月滿意的拍腿：“就叫你小嫖吧！”
“xiao……piao……”女孩模仿著滿月的口吻，一字一句。
“之后餓了就來找我們吧。”老羊已經坐回床上準備睡覺。
滿月點頭：“老羊可厲害了，是這一片的扛把子，跟著她能吃上肉。”
小嫖眼神里透露著迷茫，但她聽得懂“肉”，開心的點頭。
在那之后，過去了很久，滿月很久才知道，小嫖當時已經有十歲了，甚至比滿月還大一歲，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比普通小孩瘦弱很多，但這也是后話了。
而對于小嫖來說，這一天她一直歷歷在目。
“滿月是第一個伸手卻不打我的人！”小嫖傻樂“那之后垃圾場就再也沒人打我了！”
只不過今天，小嫖撿了一個人回來。
“滿月！”幾年的相處中，小嫖已經能說話了，她咧著嘴，挺著胸脯喊滿月，仿佛渴望得到夸獎的小狗。
“我撿了一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