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上前一步,“走,跟大姨進屋說話。”
踏入屋內,大壯本以為會看見古色古香的紅木家具。
結果竟是十足的歐式奢華風。
深褐色的胡桃木護墻板從地面延伸到半墻高。
厚重的暗紅色天鵝絨窗簾垂落下來。
空氣中,發散著淡淡的雪茄味,混合著優質皮革的氣息。
三人在絲絨沙發上落座。
大姨拿起一個素雅的白色釉面茶壺,給大壯斟上一盞清茶,關切地問:“大壯,近來可好?”
他苦笑了一下:“一般吧,自從我媽媽去世就一人生活,今天早上還被人打了。”
“什么?!”大姨放下剛拿起的茶壺,眉頭緊鎖,身體前傾仔細端詳他,“打哪兒了?傷著骨頭沒?看清是誰干的沒?”
“就我們村那幾個要賬的,也不知道是誰租用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我。”
大姨眼神一冷,“哼,又是那幫壞東西!”
手里剛拿上的茶盞,重重頓在桌上,濺出了幾滴茶水。
之前聽你媽媽說起過,村里有要賬的惡霸。
沒想到欺負到自家人頭上了,還真當我們這些親戚是擺設了。
她保養得宜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沙發扶手上覆蓋的天鵝絨。
也幸好老公有本事,認識了一些道上的人,繼而說道,“大壯別怕,大姨幫你出氣,明個就叫人把他們收拾了。”
大壯聽得心頭直跳,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大口。
大姨的變化太大了!
不僅住進了這樣富麗堂皇的府邸,連說話的氣場都與之前,判若兩人。
但這么大的府邸,是怎么蓋的?借錢的嗎?
于是他拐著彎,試探性的問道:“大姨,您這房子什么時候蓋的?真的好大。為何蓋的時候不叫我一聲,我好來幫幫忙。”
大姨眼神黯淡了一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緩緩道:“是在你媽住院那會兒動工的,知道你那時候分身乏術,就沒叫你。”
大壯連連點頭,連忙放下茶盞:“那……大姨,這房子是貸款買的嗎?看這情況,得還好些年貸款了吧?”
大姨被他逗笑了,用手掩了掩唇:“傻孩子!你大姨我一介婦人,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哪有這本事,是你大姨夫,前些年做生意發了點財,這才起了心思蓋房子。”
大壯瞬間明白了過來。
聽到“錢”字,他猛然想起正事。
立刻從背包里掏出一沓用皮筋扎好的萬元現金,恭敬地放到茶幾上,“大姨,這是早年借的錢,一萬塊,給您還上了。”
大姨掂量了一下那沓錢,嘆了口氣:“難為你這孩子還記得這么清楚。行,姨收下了,就當替你存著。”
她又想到了什么,話鋒一轉,說道,“哦,對了,大壯,聽姨勸你一句,把村里老房子賣了,別回去了。我聽你媽說過不少村里的八卦,那地方好人不多,烏煙瘴氣的。”
大壯默然。
確實,除了前女友家還算厚道,整個村子幾乎找不出幾個善茬。
媽媽在世時,那些長舌婦沒少造謠生事,編排她一個寡婦如何如何……想起來都是心酸淚。
是該離開了。
他輕聲問:“大姨,那……您知道怎么賣房子嗎?”
大姨眼珠子輕輕轉了一下,“肯定知道,不但知道,還能幫你賣個好價錢。不過,直接賣可能賣不上價,但你姨夫主業是搞拍賣的。等找專家,幫你把房子重新包裝一下,再拍賣,價肯定能高好幾倍,你看咋樣?”
大壯一聽,眼睛都亮了:“太好了!那我需要準備點什么給姨夫嗎?”
大姨擺擺手,又抿了口茶:“啥都不用你操心!你把房產證拿來就行,拍賣完的錢,直接打你卡里,省心省力!”
他有些疑惑,如此簡單?
會不會放有法律風險?但眼下又沒別的辦法,干脆相信了親情。
又聽到了能賣高價,心里猛地一動,攥緊了拳頭,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壓低聲問,“大姨,是不是也可以拍賣別墅?”
大姨頷首,“可以的。”
聽到肯定的回答,大壯又小心翼翼的說,“大姨,其實.....我簽了.....一個陌生人遺囑,名下有了幾套別墅,能讓姨夫幫幫忙嗎?”
大姨一聽,立刻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有我在,你姨夫肯定幫!”但她隨即又皺起眉頭,疑惑地問:“不過……什么人會無緣無故送你別墅?非親非故的,別是遇上騙子了吧?那人叫什么?”
大壯老實回答:“是史得剛先生,一位老富豪。不知道大姨您……聽說過沒?”
“什么?史得剛?!”
大姨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出來,瞬間洇濕了她旗袍袖口一小片。
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又問了一遍:“史得剛老先生?送你別墅?!”
大壯恭敬地點點頭:“嗯。”
她有些驚訝,之前就聽老公說過,史得剛先生是業內德高望重的前輩,也合作過,怎么突然死了?
還送了他幾套房,但又思索了一下,那位老先生無兒無女,估計是善意贈與的吧。
小娃娃也真是狗屎運,但還是得提醒一下,“大壯,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是福也是禍!你千萬要記住:財不可外露!特別是別墅的事,除了我和你姨夫,對誰也別說!要把事爛肚子里!記住了嗎?”
他被大姨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當即回答,“記住了!”
心里卻有點不以為然:財不外露?我就剩一年時間了,財當然要外漏,不外漏,怎么做大事。
開口又是另一句,“大姨,我聽您的,過幾天就把房產證給您送來。”
“好,大姨等你。”大姨神色稍緩,又想起一事,“哦,對了,你還有哪些人的欠款沒還上?列個單子給姨,姨一并幫你還了!正好,也去‘拜訪拜訪’那些債主,順藤摸瓜,揪出那個雇人打你的幕后黑手,給他點‘終身難忘’的教訓!”
大壯一聽,鼻尖一酸,眼角瞬間泛起了水光。
連忙低下頭,從包里掏出一個磨損嚴重的舊筆記本,雙手遞給大姨:“姨……都在這本子上記著呢……總共……一百零八萬。”
大姨接過那本沉甸甸的、邊角都卷起來的記賬本。
翻開泛黃的紙頁,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額映入眼簾:張嬸,五塊,買藥;李叔,二十塊,交電費;王奶奶,兩塊,買鹽……一塊錢,兩塊錢的借款比比皆是,后面都工整地標注著日期。
她指尖顫抖地翻動著,越看心越沉。
翻到最后一頁,記錄的日期赫然是去年的八月三號——正是妹妹去世的日子。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沖上喉頭,大姨的視線瞬間模糊了。
這孩子……當初為了給媽媽治病,是受了多少苦,兩塊錢都要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