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在床上，梁姿猛地睜開眼睛，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身下絲綢床單的觸感陌生而奢華，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這不是她那間簡陋的出租屋。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契約。一百萬。戴乙崎。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7:15，旁邊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運動服和一張字條：“七點半，一樓餐廳。——D“

梁姿抓起衣服沖進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她的身體，卻沖不走那種奇怪的不真實感。鏡子里，她的眼睛下方掛著淡淡的青色陰影，昨晚幾乎沒怎么睡。

七點二十九分，她忐忑地站在餐廳門口。餐廳比她想象中要小，但裝修考究，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花園。戴乙崎已經坐在長桌盡頭，面前攤開著幾份文件，手邊放著一杯黑咖啡。

“坐。“他頭也不抬地說。

梁姿小心翼翼地拉開距離他最遠的椅子。

“過來。“戴乙崎皺眉，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

她只好重新坐下，背部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管家立刻為她端上早餐：煎蛋、培根、牛油果沙拉和一杯鮮榨橙汁。

“吃完去換衣服，九點有禮儀老師過來。“戴乙崎翻過一頁文件，“周五晚上有個商業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

梁姿的叉子停在半空：“這么快？“

戴乙崎終于抬頭看她，眼神銳利如刀：“有問題？“

“我...我怕做不好。“梁姿低頭戳著盤里的煎蛋，“我從沒參加過那種場合。“

“所以才請老師教你。“戴乙崎的語氣不容置疑，“記住，從現在起，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我的臉面。“

梁姿食不知味地咽下早餐。戴乙崎吃得很快，動作優雅而高效。他起身離開時，突然停下腳步：“衣服很適合你。“

梁姿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運動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她的尺碼，戴乙崎連這個都知道。

......

禮儀老師姓陳，是一位五十多歲、舉止優雅的女性。她從最基本的站姿、坐姿開始教起，然后是餐具使用、酒杯持握、社交距離把控。

“戴先生的女伴必須無可挑剔。“陳老師的聲音溫和卻堅定，“現在，練習微笑。“

梁姿的嘴角已經發酸。陳老師要求的“完美微笑“是露出八顆牙齒，眼睛要微微彎起但不能有皺紋，整個面部表情既要親切又不能過于熱情。

“再來一次。“陳老師不厭其煩地糾正，“記住，你不是在討好任何人，而是在展現戴先生選擇你的眼光。“

下午的課程更令人崩潰——高跟鞋行走訓練。梁姿平時很少穿高跟鞋，現在卻要踩著七厘米的JimmyChoo在客廳里來回走動，同時保持上身平穩、頭部高昂。

“膝蓋打直！“陳老師輕輕拍打她的大腿，“想象頭頂有一根線拉著你。“

到傍晚時，梁姿的腳后跟已經磨出了水泡，小腿肌肉酸痛不已。但陳老師絲毫沒有喊停的意思。

“戴先生不喜歡半途而廢的人。“看到梁姿痛苦的表情，陳老師遞給她一瓶水，“再堅持半小時。“

當戴乙崎晚上八點回來時，梁姿正癱在沙發上，雙腳泡在冰水里，臉上敷著面膜。

“看來今天很有收獲。“他站在沙發后俯視她，嘴角微微上揚。

梁姿想站起來，卻被腳底的疼痛逼得倒抽一口冷氣。戴乙崎皺眉，突然彎腰抓住她的腳踝，把她的腳從冰水里拎出來。

“戴、戴總！“梁姿驚慌失措，面膜都嚇掉了。

戴乙崎沒理會她的抗議，仔細檢查她腳上的水泡：“明天換平底鞋訓練，等適應了再穿高跟鞋。“他放下她的腳，對管家吩咐道：“叫醫生來處理一下。“

“不用了！“梁姿急忙說，“只是小水泡，我自己能處理。“

戴乙崎看了她一眼，沒再堅持：“隨你。明早九點，繼續訓練。“

接下來的三天，梁姿像塊海綿一樣吸收著各種上流社會的禮儀規范。陳老師還教了她簡單的法語問候語、葡萄酒基礎知識，以及如何優雅地避開不想回答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陳老師強調，“無論發生什么，保持冷靜和優雅。戴先生最討厭當眾失態。“

周五下午，梁姿終于得到了陳老師的認可。戴乙崎派司機送來一個黑色禮盒，里面是一條香檳金色的Valentino禮服裙和配套的高跟鞋、手包。

“戴先生今晚七點回來接您。“管家幫她準備好一切，“美容師三十分鐘后到。“

梁姿展開那條裙子，手指微微發抖。這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衣服，薄如蟬翼的紗質面料上綴滿細小的水晶，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美容師給她做了全身護理，化妝師則打造了一個“看似素顏實則精心修飾“的妝容。當梁姿站在穿衣鏡前時，幾乎認不出自己了——鏡中的女孩優雅高貴，完全看不出那個打三份工的灰姑娘影子。

七點整，戴乙崎身著定制燕尾服出現在客廳。看到梁姿的瞬間，他的目光明顯停頓了一下。

“不錯。“他簡短評價，遞給她一個絲絨首飾盒。

盒子里是一條鉆石項鏈，主石是一顆約兩克拉的梨形鉆石，周圍環繞著小顆藍寶石。梁姿倒吸一口冷氣——這恐怕比她家房子還值錢。

“轉身。“戴乙崎命令道。

梁姿僵硬地轉過身，感受到他微涼的指尖擦過她的后頸。項鏈沉甸甸的，像一道華麗的枷鎖。

“記住，“戴乙崎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拂過她的耳垂，“今晚你只需要微笑，少說話。如果有人問起我們的關系，就說我們是朋友。“

他的氣息讓梁姿頸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話語內容卻如一盆冷水澆下。是啊，她只是個見不得光的情人，連“女友“的身份都不配擁有。

加長林肯載著他們駛向城中最豪華的酒店。梁姿緊張得手心冒汗，不斷在心里復習這幾天學的禮儀規范。

“放松。“戴乙崎突然握住她的手，“你越緊張越容易出錯。“

他的手掌干燥溫暖，意外地給了梁姿一絲安慰。但當車子停在酒店門口時，他立刻松開了手，表情恢復一貫的冷漠。

晚宴在酒店頂層的宴會廳舉行，到場的基本都是商界名流和政要。梁姿挽著戴乙崎的手臂入場時，立刻感受到無數道目光射向自己，有好奇的，有評估的，還有幾道明顯帶著敵意。

“戴總，這位是？“一位中年男子迎上來，眼睛不住地打量梁姿。

“梁姿，我的朋友。“戴乙崎語氣平淡，“姿姿，這是王董事長。“

梁姿按照訓練露出得體微笑：“王董事長好。“

“朋友？“王董事長意味深長地笑了，“戴總終于肯帶女伴出席公開場合了，真是難得。“

戴乙崎沒有接話，只是帶著梁姿繼續向前走。接下來的一小時里，梁姿被介紹給各種“張總““李董““趙局長“，她謹記陳老師的教導，保持微笑，少說話，偶爾點頭附和。

“戴乙崎身邊那女孩是誰？“不遠處，幾個名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剛好能讓梁姿聽到。

“沒見過，估計又是哪個小模特吧。戴總換口味了？“

“看她那身打扮，土里土氣的，戴總眼光什么時候這么差了？“

梁姿的耳根發燙，但她強迫自己保持微笑。戴乙崎似乎也聽到了那些議論，但他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沒有多看梁姿一眼。

晚宴正式開始后，情況變得更糟。梁姿不熟悉那些復雜的餐具使用順序，在第三道菜時用錯了叉子。旁邊一位貴婦立刻投來鄙夷的目光，小聲對同伴說：“連基本禮儀都不懂，戴總從哪撿來的？“

更災難的是主菜——梁姿從沒吃過法式蝸牛，不知如何下手。她猶豫太久，引來更多側目。戴乙崎終于注意到她的窘境，卻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解圍的意思。

梁姿感到一陣委屈，眼眶發熱。她借口去洗手間，逃離了餐桌。

洗手間的鏡子映出她泛紅的眼眶。梁姿深吸幾口氣，用冷水拍了拍臉。“堅持住，“她對自己說，“為了爸爸的醫藥費。“

當她整理好情緒準備回去時，洗手間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剛才那幾個說閑話的名媛。

“喲，小情人躲這兒哭呢？“為首的紅裙女子譏笑道，“戴乙崎可不是好伺候的主，你知道他上一個女伴怎么消失的嗎？“

梁姿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請讓一下，我要出去。“

“急了？“紅裙女子擋住門，“聽說戴總喜歡在床上......“

門突然被推開，重重撞在紅裙女子背上。戴乙崎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李小姐，令尊最近在談的那個項目，我突然沒興趣了。“

紅裙女子臉色刷白：“戴總，我不是......“

“三秒內消失，否則明天李家就會破產。“戴乙崎的聲音不大，卻讓洗手間里的溫度驟降。

那群名媛如驚弓之鳥般逃走了。戴乙崎看向梁姿：“哭夠了？“

梁姿倔強地抬頭：“我沒哭。“

戴乙崎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擦去她眼角沒抹凈的一滴淚：“記住，眼淚是弱者的武器。我的女人不需要。“

回座位的路上，他破天荒地解釋了剛才的冷漠：“那些人不值得你難過。下次直接用酒潑她們的臉，后果我負責。“

這句近乎維護的話讓梁姿心頭一顫。

晚宴結束后，戴乙崎反常地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帶梁姿去了酒店頂層的酒吧。他要了兩杯酒，遞給梁姿一杯：“喝了。“

梁姿抿了一口，這次沒被嗆到。酒精溫暖了她的胃，也稍稍緩解了緊繃的神經。

“今晚犯了七個錯誤。“戴乙崎冷冷道，“第一，入場時肩膀不夠放松；第二，和王董打招呼聲音太小；第三......“

他詳細列舉了梁姿的每一個失誤，包括那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細節。梁姿越聽越羞愧，頭越來越低。

“但是，“戴乙崎突然話鋒一轉，“你忍住了眼淚，這點值得表揚。“

梁姿驚訝地抬頭，正對上戴乙崎深邃的眼睛。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柔和了許多，甚至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回到別墅已是深夜。梁姿累得幾乎站不穩，腳被高跟鞋磨出了新水泡。她剛想道晚安，戴乙崎卻開口了：“明早九點，陳老師會來復盤今晚的表現。“

梁姿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點頭：“好的，戴總。“

“私下叫我乙崎。“他丟下這句話就轉身上樓了。

梁姿愣在原地，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

凌晨三點，梁姿被一陣響動驚醒。起初她以為是做夢，直到聽到樓上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和模糊的呻吟。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披上外套上樓查看。三樓走廊盡頭的主臥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戴總？“梁姿輕輕敲門，“您沒事吧？“

沒有回應。她小心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戴乙崎半靠在床頭，臉色潮紅，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地上是一個打碎的水杯和一灘水漬，床頭柜上的藥瓶倒著，幾粒白色藥片散落各處。

“戴總！“梁姿沖過去，手剛碰到他的皮膚就被燙得縮了一下。他在發高燒！

戴乙崎半睜著眼睛，目光渙散，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梁姿俯身去聽，只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雪...別走...“

她迅速行動起來，找來濕毛巾敷在他額頭上，又按照藥瓶上的說明重新倒了溫水喂他吃藥。戴乙崎迷迷糊糊地吞下藥片，很快又陷入昏睡。

梁姿本想回自己房間，但看他燒得厲害，決定留下來觀察。她在床邊的扶手椅上坐下，每隔二十分鐘更換一次冰毛巾。

凌晨四點左右，戴乙崎的燒稍微退了些。他翻了個身，被子滑落腰間。梁姿輕手輕腳地過去幫他蓋好，卻被床頭柜抽屜里露出的一角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鬼使神差地，她拉開抽屜——里面是一張女孩的照片，背景似乎是某個大學校園。女孩長發飄飄，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容明媚。最讓梁姿震驚的是，那女孩的眉眼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字：“給乙崎，愿我們的愛如初雪般純凈。——希雪，2015.12“

梁姿的手微微發抖。原來如此。戴乙崎選擇她不是偶然，而是因為她長得像他的前女友——那個叫希雪的女孩。

她輕輕關上抽屜，回到椅子上，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她早該想到的，像戴乙崎這樣的男人怎么會無緣無故選中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孩？她只是個替身，一個花錢買來的影子。

天亮時分，戴乙崎的燒終于退了。梁姿確認他睡得安穩后，悄悄離開了房間。她回到自己臥室，疲憊地倒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那張照片上的笑臉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希雪是誰？她和戴乙崎之間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戴乙崎會在高燒時喊她的名字？

上午九點，梁姿頂著黑眼圈下樓，卻發現戴乙崎已經坐在餐廳里吃早餐，看起來精神奕奕，仿佛昨晚的高燒只是一場夢。

“陳老師臨時有事，今天課程取消。“他頭也不抬地說，“下午有新的衣服送到，試一下。“

梁姿小心翼翼地問：“您...昨晚感覺還好嗎？“

戴乙崎的動作頓了一下：“你上來過？“

“我聽到聲音，擔心您出事...“梁姿的聲音越來越小。

“看到什么了？“戴乙崎突然抬頭，眼神銳利如刀。

梁姿的心跳加速：“您發高燒，我幫您吃了藥...“

戴乙崎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她話的真假，最終只是“嗯“了一聲：“謝謝。“

這聲“謝謝“讓梁姿愣住了。她沒想到戴乙崎會道謝，更沒想到這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竟然顯得如此真誠。

早餐后，戴乙崎去書房工作，梁姿則回房補覺。下午醒來時，房間里果然多了幾個衣箱，里面是各種風格的日常服裝，從休閑到正式一應俱全，全部是她的尺碼。

更讓她驚訝的是，衣箱最上層放著一個藥箱，里面不僅有各種常用藥，還有專門治療水泡的創可貼和腳部護理霜。一張小卡片上寫著：“照顧好自己。——D“

梁姿拿著那張卡片，心情復雜。戴乙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冷漠強勢的商人？高燒中脆弱的病人？還是把她當作替身的金主？

晚餐時，戴乙崎出人意料地邀請她一起在露臺上吃。廚師準備了簡單的意大利面和沙拉，還有一瓶不錯的紅酒。

“腳好點了嗎？“戴乙崎突然問。

梁姿點點頭：“好多了，謝謝您的藥。“

月光下，戴乙崎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他倒了兩杯紅酒，遞給梁姿一杯：“昨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不會的。“梁姿抿了一口酒，鼓起勇氣問，“那個...希雪是誰？“

戴乙崎的手猛地收緊，酒杯差點被他捏碎。空氣瞬間凝固。

“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梁姿后悔自己的冒失：“昨晚您發燒時...喊了這個名字...“

戴乙崎放下酒杯，起身走到露臺邊緣，背對著她。良久，他才開口：“不該問的別問。記住你的身份。“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梁姿心里。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餐盤，食不知味。

但就在氣氛降至冰點時，戴乙崎突然轉身，語氣緩和了些：“下周有個慈善拍賣會，你準備一下。“

梁姿明白這是話題結束的信號，順從地點點頭。兩人沉默地吃完晚餐，各自回房。

臨睡前，梁姿發現床頭多了一本書——《社交禮儀全指南》，扉頁上有戴乙崎龍飛鳳舞的簽名。她翻開書，里面不少地方做了標記，都是她昨晚犯錯的內容。

梁姿抱著書，不知為何眼眶又濕了。這個男人到底想怎樣？一邊提醒她只是個替身情人，一邊又細心教導她各種禮儀；一邊冷漠地劃清界限，一邊又送來貼心的禮物。

她越來越看不懂戴乙崎，也越來越看不懂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