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無風暗香留,青花碎玉滿棲頭。青梅?她還真給送來了。”
容念修剪著手中的幾枝青梅,細心地把它們插到花瓶的水中。
青奕正站在她旁邊不遠,“這病秧子前些日子還搶我三公主的帝師,現在卻又不明所以救了三殿下,她又想干什么?”
但隨后她又換了一幅面貌:“三殿下,奴婢奉六公主的旨意送過青梅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你當我傻啊?容念把弄青梅花的動作停下。
她笑笑,用手掩過青梅:“退下吧,幫我向三姐問好。幫我說謝謝她的青梅—”
青奕手有些哆嗦,“瘋子,她不會發現的。”
“好…好的,奴婢告退。”她掩飾住慌忙立馬離開,甚至在臺階上摔了一跤。
春桃愣愣地呆在原地:“公主,她這是……”
還能怎樣,心虛了唄。
容念抽出那枝青梅,上面已然彌滿了熏煙。春桃的身子不禁嚇得怔了怔。
“公主,這是—”
“殘蟲叮”
沒想到,女主的奴婢為了護主,這么會琢磨人啊?
青梅以快速的速度枯萎,轉即滅為一灘泥水,上面還攀附著幾只蟲子。
六公主因為搶奪流鶯簪,被護主的青奕抱負。后來也不知怎的,六公主不知何處找來一枝青梅。那青奕就在原主的花內種下這“殘蟲叮”,因而六公主在檢修花時,被之所咬,留下了疤痕。
在她拿著這青梅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她能有這么好心嗎?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這么大的蟲子誰看不見啊?你還當原主是病秧子啊?容念氣憤地想到。
在青奕遞給她青梅時,她就猜到了這一點,必竟換誰也不會想到—
一個病人不會突然會痊愈,一個惡人不會無意變好。
“殿下,這殘蟲叮從何處而來?”
容念忍住要吐的欲望,把那枝青梅甩到一邊:“你先別管,快把它放到……嘔……”
何況是她看到那花最里面攀附著的蛆蟲,她己經惡心的要吐了。想完,她就跑到院子里嘔了好一陣。
春桃命宮里的幾個人收拾好,聽容念的話,指揮著兩個小太監,把那“殘蟲叮”裝到了一只空瓶里,用那最長的火鉗。她在旁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嘔了。
——
“東西給六妹送去了嗎?”容依依手中的桃花已沒了鮮艷,死氣沉沉。
“給,給了”青奕隱去慌張低頭站在一旁。
“那就好,本宮可不想欠人情。”她眼里有些茫然。
“帝師可打聽到在哪里?房書閣內他經常在的地方都沒影,他去哪了?”
“殿下,奴婢聽別的宮女說,帝師他好像去了御馬場。”
“御馬場?”容依依自嘲地笑了笑,“是北狄公主常去的地方嗎?”
青奕有些不忍,咬牙道“是”
“那日他為搬來這青梅樹,我還以為他中意我才……”她頓了頓:“誰想,一切都是他一時興起。”
她摸了摸發髫:“更衣,去御馬場。”
——
容念終于扶著柱子站起來,惡心死我了,為什么會用這么惡心的東西。
媽耶,當個炮灰想要活下去是真不容易。
這“殘蟲叮”是她從哪搞來的呢?青奕只是個普通的宮女,難不成想害六公主的不只她一個?容念空想著。
“殘蟲叮”的來歷可以說是南方蠱術,想得到她必定不容易,怕不是這下蠱的和下毒的是同一個人。容念找來之前摔死藥罐,用筷子劃出上面還殘留著的藥渣,經過這么多天的沉淀,那汞毒早已成灰色。這原主之前是中過多少毒啊?
好待得揪岀來他,不然還沒到大結局,她感覺就要死透了。
書香樓位于皇宮西側,是一座三層高的藏書閣,收藏著大量的醫書、藥典、地方志以及一些雜學孤本。相比于帝師的“房書閣”,還是這里好一些。
容念來到了“書香樓”中,翻看著有關記載“殘蟲叮”的古籍。果然,上面記敘了起源,年代…….都是些廢話。
終于“……殘蟲叮,生于南疆十萬大山陰濕腐葉之下,性喜食腐,尤嗜含汞、礫霜之毒物……其幼蟲細如毫發,通體透明,匿于腐土朽木,難辨其形。成蟲長約寸許,色灰褐,口器銳利,能彈射傷人……其毒猛烈,蝕肌腐肉,中者患處潰爛流膿,痛癢難當,非獨門解藥難愈,且必留疤痕……煉制此蟲,需以陰寒之地為皿,以腐肉、死水滋養,更需定期喂以微量‘礫霜’粉末,方能保持其毒性及活性……”
“礫霜?”容念笑了笑,“殘蟲叮”的生存和煉制離不開“礫霜”!這種礦物粉末本身也是一種慢性劇毒,少量使用可以入藥(需極其謹慎),只要在京城查出誰購買了大量“礫霜”,怕不就是下蠱的人。
容念正想著如何找到買“礫霜”之人,頭頂上感到有一片黑影壓了過來。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幾分好奇的清朗男聲,毫無征兆地從她頭頂上方響起:
“殘蟲叮?姑娘竟對這蠱術感興趣?是被別人下蠱了,還是想對別人下蠱?”
容念心中猛地一驚,豁然抬頭。只見那人皎好的面龐正盯著她。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著錦紅戎衣,眼眸宛若江中獨出起的明月,深不可測。
但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試探?還是……警告?
他半撐在書柜面前,在旁人看來似是把容念固在了其中。
容念了偏頭,扯下他擋在面前的胳膊。淡淡道:“江世子?”
“你認識我?”江獨明盯著她更緊了些,江獨明眉梢微挑。
“京城無人不曉世子之名。”
“你倒會說話。”江獨明笑了笑,“京城近日蠱術縱起,正有人在搜查。不過姑娘。”他刻意加重了“姑娘”二字,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戲謔,“在這僻靜的書樓里,對著這等陰詭毒物鉆研得如此專注,恐怕不是來此觀御馬?”
容念微微皺眉,他這是把她當做了下蠱的人?御馬?怪不得會碰見他,怕不是要去御馬場吧?
江獨明本是京城第一世子,將軍府嫡子,也就是京城三大世家中的其中之一。他的父親就是江信,銘國鎮南將軍,后卻不知為何原因,江信被暗殺,后來江獨明承擔起世族的厚望,被無知的永昭下賜奔赴一場毫無勝算的戰場,江家還未從江信的死亡中回過神來,就再次陷入了江獨明戰死的死訊。自此世代天驕江府從此沒有結局。
容念垂眸,江獨明死在二十一歲。“世子慎言,小女就是來此觀馬的。近日有些病纏身,正好近宮,順便來這“書香樓”不過是想尋些調理之法,無意中看到這駭人記載,一時心驚,多看兩眼罷了。‘別有所圖’?世子未免太過武斷,也太過……失禮了。”
“哦?調理之法?”江獨明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眼前的少女十六的年紀,恰恰只到他的胸前,蒼白的臉色卻有一雙清澈如鏡的眼睛,不可猜測。
他對任何事物都有著近乎本能的、極其敏銳的直覺。這種直覺并非憑空而來,而是在尸山血海的戰場邊緣、在波譎云詭的朝堂傾軋中、在將軍府內外無數明槍暗箭的淬煉下,于生死之間磨礪出的本能。
京城這看似繁華錦繡的皮囊之下,涌動著多少見不得光的污穢與算計?深宮之中,那些鶯聲燕語、巧笑倩兮的背后,又藏著多少淬毒的利刃?他見過太多,也經歷過太多。那些表面光鮮亮麗、實則愚蠢狂妄的世家子弟,每年悄無聲息消失在京城漩渦里的,何曾少過?
何況,行蠱之術,他恨之入骨。他來這“書香樓”不過是來尋一人,卻看見一女子在墻角翻看著一本古藉。江獨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事物,容念的話他定不會信。尋常女子誰會駐足于“書香樓”?進宮怕不是早已去御馬場?至于容念想做什么,是下蠱人還是中蠱人,他都想明了。真正的意外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看似偶然的契機,不過是精心的布局。
容念避重就輕,將話題拉回,“世子所言蠱術縱起,小女深居簡出,確不知情。若世子是在辦案。”
她頓了頓,“小女知情,自當配合。只是不知,世子僅憑本宮翻看了一頁書,就要將‘圖謀不軌’的罪名扣在小女的頭上嗎?將軍府查案,何時變得如此草率了?”她一字一句,說的十分端正。
江獨明一時語塞,他退后半步,終于給了她一點喘息的空間,“草率自然不敢。只是職責所在,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尤其是……”像這樣的蠱術。
他打量著身前的女子,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慌,反到都是對質疑的審判。換作別的女子,見了他定會說話都緊張的結巴,她卻能說的如此坦蕩。
容念推了推他的肩膀,“若世子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了。”
“你……”江獨明去扯她的手腕,容念預料似的躲開。“你來宮里的目的是?”語氣帶著不可置疑的尖利。
容念微微側目,江獨明還是遠比原著中寫得更心機,就翻開了一本書,他好像就能看透你背后真正的目的。
“我說過了,尋藥。”
“哦?那我看你是真是假。”
好看的桃花眼彎起,帶著探查一切的深測。
容念不想再與他多言,徑直走了。這個麻煩的人物,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此刻他不應該在御馬場嗎?
她走后,江獨明終于在“書香樓”樓臺上找到了傅倚秋。
“去御馬場守著。”
“你為何不去?”江獨明在一旁抱著臂,倚著紅柱說。
傅倚秋沒有張口,江獨明猜了出來。
“是因為她沒有去?”他走過去拍了拍傅倚秋,“唉呀!只留下兄弟我一個人守著,你也太狠心了吧!怎么說你都得和我一同去。”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