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至項目的僵局如同密不透風(fēng)的鐵桶，規(guī)委會杳無音信，合盛在側(cè)虎視眈眈，余珍真急需撬開一道縫隙，獲取更多關(guān)于市場、關(guān)于對手、甚至關(guān)于行政壁壘的真實信息。信息的來源，往往藏在看似不經(jīng)意的觥籌交錯之中。

曾予亮這只老狐貍，早已洞悉余珍真的困境和她需要突破的方向。他沒和余珍真商量，直接撥通了總公司駐樂至區(qū)域另外兩個項目策劃負責(zé)人——唐紹強（永正·南湖里）和林喆（永正·繁華里）的電話。

“老唐，林喆，合盛那個李元東，最近蹦跶得有點歡啊。”曾予亮的聲音透過電波，帶著一絲冷意，“天天蹲宏盛云端（余珍真項目）門口，給珍真添堵不說，還到處散風(fēng)點火。宏盛云端要是被他們壓垮了，唇亡齒寒，我們兄弟伙們都不好過。咱們幾個代理公司的策劃，是不是該‘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順便給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敲打敲打？”

電話那頭，唐紹強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老曾，你這彎彎繞！不就是想給李元東那小子擺個鴻門宴嘛？行！算我一個！早看他不順眼了！”

林喆的聲音則帶著點文質(zhì)彬彬的冷幽默：“聯(lián)絡(luò)感情，增進了解，共同維護樂至地產(chǎn)策劃圈的和諧氛圍，義不容辭。AA制？”

“AA制！”曾予亮一錘定音，“顯得咱們大公無私。地點你們挑，熱鬧點的。記得把李元東‘請’到位，他可是‘貴客’！”

計劃迅速鋪開。唐紹強和林喆作為“組織者”，在樂至地產(chǎn)策劃的非官方群里熱情洋溢地發(fā)起了AA制聚餐倡議，點名邀請活躍分子李元東，言辭懇切，仿佛真是為了行業(yè)交流。李元東騎虎難下。作為合盛風(fēng)華的代表，他深知項目這幾年鋒芒太露，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拒絕這個看似“團結(jié)”的邀約，無疑坐實了不合群、狂妄自大的形象，對后續(xù)工作百害無一利。他只能硬著頭皮在群里回復(fù)：“強哥、喆哥都發(fā)話了，必須來！”

余珍真收到聚餐通知時，有些意外，但看到地點定在縣城那家以江湖菜和烈酒聞名的“醉江湖”火鍋店，再聯(lián)想到最近李元東的所作所為，心里隱約明白了七八分。她回復(fù)了一個“收到”，心里盤算著正好借此機會多接觸幾個競品項目的策劃，大家拉進一下距離。

聚餐當晚，“醉江湖”最大的包間人聲鼎沸。余珍真推門進去，微微一愣。不僅唐紹強、林喆、李元東到了，連西宸天都的策劃經(jīng)理鐘媛媛等幾個熟悉面孔也在。更讓她意外的是，葉濤也來了，正和唐紹強插科打諢。而坐在主位旁邊，端著茶杯一臉深沉的，竟是她的直屬領(lǐng)導(dǎo)——曾予亮！

“曾老師都來了？”余珍真脫口而出。按曾予亮的級別和忙碌程度，這種基層策劃的AA制聚餐，他通常是不屑于參加的。

曾予亮抬眼看了她一下，語氣平淡：“榮勝華府那邊有點事，剛處理完。葉濤說你們在這聚，順道過來看看?！彼畔虏璞抗鉅钏茻o意地掃過已經(jīng)坐下的李元東，又補了一句，“人多熱鬧，也免得有些人酒足飯飽，腦子不清醒，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話意有所指，余珍真心領(lǐng)神會。曾予亮這是不放心她，怕她在酒桌上被李元東或者其他老油條套話，或者被灌醉失態(tài)，特意來鎮(zhèn)場子的！一股暖流夾雜著壓力涌上心頭。

李元東看到曾予亮，臉色也變了一下，但很快擠出笑容：“曾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p>

“李總客氣了，今天是你們年輕人的主場?！痹枇翑[擺手，示意大家隨意。

酒局，從第一杯“開場酒”起，就帶著濃厚的“戰(zhàn)場”氣息。唐紹強和林喆這對老搭檔，如同配合默契的哼哈二將，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唐紹強，身材魁梧，聲如洪鐘，端著滿滿一杯白酒走到李元東面前：“李經(jīng)理！樂至銷冠項目的掌舵人！久仰大名！這第一杯，敬你帶領(lǐng)合盛風(fēng)華，給咱們樂至地產(chǎn)策劃圈樹立了這么高的標桿！我先干為敬！”話音未落，仰頭，一杯烈酒瞬間見底。

李元東笑容有點僵，但眾目睽睽之下，只能硬著頭皮也干了一杯。喉嚨火辣辣地?zé)饋怼?/p>

林喆，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儒雅，說話卻綿里藏針。他慢悠悠地拿起分酒器，給李元東和自己的杯子重新滿上：“李經(jīng)理，強哥敬的是合盛的成就，我這杯，得敬你個人！你們不管怎么賣，年度、月度、周都是市場的銷冠，這專業(yè)度、你隨時大腦高速運轉(zhuǎn)的職業(yè)精神，值得我們所有人學(xué)習(xí)！來，我也敬你！”說完，又是一杯干凈利落地下肚。

李元東臉都綠了，這“職業(yè)精神”四個字，簡直是把他的小心思扒光了晾在眾人面前。他咬著牙，又灌下一杯。

余珍真在旁邊看著，暗暗咋舌。雖然她知道唐、林二人酒量好，但沒想到好到這種程度，更沒想到兩人配合如此天衣無縫，一個捧殺，一個暗諷，杯杯都讓李元東無法拒絕。

更讓她驚訝的是西宸天都的鐘媛媛。這個看起來嬌小玲瓏、妝容精致的女人，喝起酒來卻豪氣干云。她拎著一瓶啤酒，直接走到李元東面前，把瓶子往他桌上一頓，聲音清脆：“李元東！我們西宸天都賣房子是賣不過你們合盛，”她頓了頓，環(huán)視全場，提高了音量，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娘S爽勁兒，“但是我鐘媛媛今天把話撂這兒！西宸天都喝酒，必須要喝得過你合盛李元東！來，對瓶吹！敢不敢？”

這句話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瞬間把酒桌的氣氛推向最高潮！滿桌的人拍桌子起哄：“吹！吹！吹！”

李元東被架在火上烤，看著鐘媛媛挑釁的眼神和那瓶啤酒，額頭青筋都冒出來了。他咬咬牙，也拿起一瓶啤酒：“吹就吹！誰怕誰！”兩人仰頭對吹，酒液順著嘴角流下，場面相當“慘烈”。

幾輪下來，李元東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眼神開始渙散，說話舌頭都大了。唐紹強和林喆還在不依不饒地“敬酒”，鐘媛媛也時不時補刀。李元東終于扛不住，猛地站起來沖向洗手間，接著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包間里瞬間安靜了一下，隨即響起一陣心照不宣的低笑。目的達到了。

就在這時，包間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米白色風(fēng)衣、氣質(zhì)溫婉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看到癱在椅子上、臉色慘白、一身酒氣的李元東，眉頭微蹙，快步走了過去，默默地在他旁邊坐下。這是李元東的女友，李妍。她顯然早就知道這場聚會，只是姍姍來遲。看著男友被灌成這副模樣，她眼中滿是心疼和無奈，卻也無法開口阻攔——這是男人的“戰(zhàn)場”，也是職場的規(guī)則。

趁著李元東還在洗手間“休養(yǎng)生息”，余珍真主動坐到了李妍身邊。她對這個安靜陪伴、眼神清澈的女孩頗有好感。

“你好，我是余珍真，宏盛云端的?！彼⑿χ晕医榻B。

“你好，李妍?！崩铄不匾远Y貌的微笑，聲音輕柔。

“做哪行的？看你氣質(zhì)真好?！庇嗾湔孀匀坏亻_啟話題。

“做室內(nèi)設(shè)計的，主要是軟裝和定制這塊?！崩铄卮?。

“軟裝??！真不錯！”余珍真眼睛一亮，“我以前在賀州的時候，還接過墻繪的活兒呢！給一家川菜館畫過一整面墻的民俗風(fēng)情畫?！?/p>

提到自己的小特長，余珍真興致勃勃地拿出手機，翻出幾張當時畫畫的照片給李妍看：“你看，這種手繪的質(zhì)感和溫度，是機器印刷很難替代的。現(xiàn)在很多追求個性化的咖啡館、民宿、甚至高端私宅，都喜歡用墻繪來增加空間的藝術(shù)感和獨特性?！?/p>

李妍看著手機里栩栩如生、色彩濃郁的墻繪作品，眼中流露出欣賞：“畫得真好！很有感覺！我們公司有時候接到有這種需求的客戶，都是外包給專門的畫師，價格還不菲呢?！?/p>

“是嗎？”余珍真心中一動，順勢說道，“那以后如果你那邊有客戶需要墻繪，或者有這方面的資源需求，可以聯(lián)系我啊！雖然現(xiàn)在主業(yè)是策劃，但畫畫算是我的一個愛好和小副業(yè)，價格絕對公道，質(zhì)量你也看到了！”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遞了過去。

李妍看著余珍真真誠的笑容，又看了看手機里那些充滿生命力的畫作，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掃了碼，添加了好友?！昂冒。袡C會一定找你合作?！彼男θ菀舱嬲\了許多。

幾番閑聊下來，從設(shè)計風(fēng)格聊到樂至生活，兩個年齡相仿、氣質(zhì)迥異的女孩，竟也慢慢熟絡(luò)起來。李妍身上那種設(shè)計師特有的沉靜和專注，讓余珍真感到一種難得的放松。

酒局在凌晨時分終于散場。李元東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全靠李妍架著。李妍開著一輛小巧的SUV，先把癱軟如泥的李元東塞進后座，然后看向余珍真和曾予亮：“余經(jīng)理，曾總，你們住哪邊？我送你們一程吧，這么晚了不好打車?！?/p>

余珍真看向曾予亮，曾予亮點點頭：“那就麻煩小李了?！?/p>

車子在寂靜的夜色中穿行。后座是李元東沉重的鼾聲。副駕的余珍真和李妍輕聲聊著天，后排的曾予亮閉目養(yǎng)神。余珍真看著窗外飛逝的燈火，疲憊的身體里，思緒卻異常清晰。

她仔細回憶著今天在群里看到聚餐通知時李元東那略顯勉強的回復(fù)，回憶著唐紹強、林喆那配合默契的“敬酒”，回憶著鐘媛媛那句擲地有聲的“喝酒必須喝得過”，回憶著李元東沖去洗手間嘔吐的狼狽……

這不是簡單的聚餐。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李元東的“鴻門宴”。

表面是策劃界的聯(lián)誼，實則是代理公司聯(lián)盟對合盛這個“出頭鳥”的一次敲打和警告。目的就是灌醉他，讓他“清醒清醒”，收斂一下最近對宏盛云端咄咄逼人、四處散播謠言的行為。

余珍真心里五味雜陳。一方面，李元東確實煩人，處處給她挖坑設(shè)套，看到他吃癟，心里多少有點快意。但另一方面，看著李妍心疼地照顧著爛醉如泥的男友，她又忍不住想：都是打工人，在資本的棋局里艱難求生，何必如此互相為難？李元東也不過是執(zhí)行合盛高層的策略罷了。今天被灌的是他，明天呢？在這個殘酷的行業(yè)里，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

她當然明白曾予亮的用心良苦。這場酒局，既是幫她出口氣，敲打?qū)κ?，也是在混亂的局面中，試圖為宏盛云端爭取一絲喘息的空間，更是讓她有機會接觸到其他項目的核心人物，拓展信息渠道。領(lǐng)導(dǎo)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她這個沖鋒陷陣的下屬，清除障礙，鋪平道路。

車子先到了曾予亮住的小區(qū)。曾予亮下車前，拍了拍余珍真的肩膀，沒說什么，但眼神里的深意，余珍真讀懂了：小心，穩(wěn)住。

車子繼續(xù)駛向余珍真的住處。夜深人靜，李妍專注地開著車。余珍真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車內(nèi)后視鏡，鏡中映出李妍清秀的側(cè)臉。

思緒又飄回了今晚的飯局。

拋開那些勾心斗角、推杯換盞的硝煙味，余珍真有也有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上成總公司駐樂至區(qū)域的這幫策劃同事們，顏值……未免也太高了吧？

唐紹強，高大魁梧，五官硬朗，帶著硬漢的豪氣，一笑起來很有感染力。

林喆，斯文俊秀，金絲眼鏡增添了幾分書卷氣，言談舉止透著從容。

葉濤，雖然有點“爹味”趨勢，但身材保持得不錯，濃眉大眼，是那種陽光型的帥氣。

就連那個一直沉默寡言、坐在角落的上錦時代小林，也是眉清目秀的小帥哥一枚。

更別提今晚沒到場的幾位，她之前在公司區(qū)域會議或項目踩盤時也見過，幾乎個個身高腿長，形象氣質(zhì)俱佳。

果然，菁英不僅僅是工作實力的菁英，外貌形象也得是精英中的精英??！余珍真心里默默感嘆。在這個極度看重形象和社交的行業(yè)里，良好的外形似乎也成了某種隱形的敲門磚和競爭力。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剛剪短的頭發(fā)，又想起合盛那個頂著雞窩頭、眼神卻像鷹隼一樣的何耀輝……嗯，那家伙大概是個例外？實力強到可以無視形象管理？

車子平穩(wěn)地停在余珍真小區(qū)門口。

“余經(jīng)理，到了。”李妍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謝謝李妍！今天麻煩你了！路上小心！”余珍真真誠地道謝。

“不客氣，再見?！崩铄⑿χ鴵]揮手。

余珍真下了車，看著李妍的車燈消失在夜色中。寒涼的夜風(fēng)吹拂著她發(fā)燙的臉頰。一場充滿算計的酒局，一段意外的結(jié)識，一個關(guān)于同事顏值的無聊發(fā)現(xiàn)……紛亂的片段交織在一起。她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樂至這片戰(zhàn)場上的硝煙不會散去，只會更加濃烈。但至少今夜，她窺見了規(guī)則運行的冰山一角，也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可能通向未來的小小伏筆——那面或許會被畫上她親手描繪的墻。